谁在制造敌人？

2012年伊始，中国国家主席，中共党总书记胡锦涛在《求是》上发文说："国际敌对势力正在加紧对我国实施西化、分化战略图谋，思想文化领域是他们进行长期渗透的重点领域。我们要深刻认识意识形态领域斗争的严重性和复杂性，警钟长鸣、警惕长存，采取有力措施加以防范和应对。"此文一出，国际媒体纷纷转载，引起的反响，远大于在金正日去世后，朝中社发表的措辞强硬的声明——让国际社会不要期待朝鲜会发生什么转变。对比一下中朝，差别不言而喻——中国经过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国人不仅习惯了各种产品上打着的"符合国际标准"的标签，收音机每星期播送欧美排行榜上的最潮热歌，连盗版碟都约定俗成地采用原声加中文字幕的格式，街头转角的麦当劳肯德基更象是一直就有、不会改变……难道突然之间，这些都成了"西方敌对势力"入侵中国的表现了？

既然在今天的中国领导人看来，中西文化之间的冲突已成"敌我矛盾"，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如今"遍地开花"的西方文化势力在最初又是如何"入侵"到这块土地上的？记忆力还没有严重衰退的人们应该记得，在七零年代末期，中国希望摆脱意识形态缠斗，集中精力发展民生，提出的口号正是"改革开放"。改革是对内改变"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开放则是向世界开放，引进外资和国外技术，希望借助国外的力量快速实现现代化。

虽然此后中国在意识形态控制上时紧时松，但是，毫无疑问，"改革开放"一直都是主旋律。而那个时候的国际社会刚刚有机会一窥这个神秘的"共产主义"国家，当时可既没有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上海浦东，也没有首都机场、鸟巢等现代感十足的标志性建筑；初次踏上这片土地的"外人"无不带着惊异和猎奇的眼光四处打量，街头面目模糊的"蓝蚂蚁"和仿苏式建筑是留给他们的第一印象。他们担心中国的人口失控涌向全世界，成为"黄祸"；他们担心这个"冷战"中的敌对大国会破坏国际规则；他们甚至担心一与中国接触就会被"染红"……如果说存在中西文化对立的话，在那个时候无疑才是最容易妖魔化对方的时候。如果胡主席的这番讲话能通过时间机器嫁接到那段岁月，以"最高指示"的方式通过大喇叭反复播放，引起的反响恐怕会比今天要大得多，大到足以让刚刚在中国开张的国际企业打道回府、刚刚解冻的中外关系重新冻结、连天上的探测卫星恐怕都要增加扫描中国境内军队调动的频率。

这么看来，2012年伊始，虽然国际媒体对胡总书记的文章表示出一些"诧异"，但大体还算波澜不惊。为什么过去水火不容的两个阵营如今能做到相对淡定？因为今天的世界对于中国的认识已经不再只是通过《人民日报》上的社论，"中国"这个概念也不再是外交声明上的措辞和新闻发言人的语气就可以定义，还有更多活生生的普通人在向世界诠释"中国"，更加生动、也更加真实——姚明俯下身去的微笑、李娜在夺冠后的释然甩拍、黄西在俱乐部舞台前的冷幽默、还有纽约股票市场上跳动的中国概念股指数，以及源源不断涌入全世界平价市场的"中国制造"标签。一篇充满了"党八股"味道的檄文既不能抹煞、也不能扭转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中外之间接触和融合。

同样，西方人看中国的角度也在摆脱冷战思维。尽管西方媒体对胡总书记的措辞严厉的讲话多有转载和评论，不过并没有感到如临大敌，倒是出现了一些有意思的看法。比如DAMIEN MA发表在《大西洋》网站上的一篇评论认为，这不是说给西方人听的，而是说给第五代领导人听的，毕竟，看看比胡总书记更年轻的一代——那些等待着登上中国政治舞台的新兴的政治"明星"们：习近平曾经他亲口向美国大使提到他爱看《拯救大兵瑞恩》(原文)，李克强曾经参与翻译过西方宪政法学学者的著作，就连以"唱红打黑"闻名的薄熙来，也曾在海外电视台以英语推广中国的城市和产品，被誉为"讲英语的部长"。难怪会有西方观察家认为，在多大程度上受到全球化的影响，可能是中国正在进行权力更替的两代领导人之间最明显的区别之一。

我们无意探究这种"中西方文化冲突"之说到底是不是由红墙之内的争斗引发，不过，我们的生活实实在在地被这这种力图净化"意识形态"的控制手段所影响。穿越剧、相亲节目、选秀比赛被砍掉，我们的娱乐空间就被缩减；电影不能摆脱审查，每年引进的国外影片有配额限制，我们就更难看到精彩的电影，数来数去，真心实意地想推广中国优秀文化、叫好又叫座片子，竟然是好莱坞拍的《功夫熊猫》，这让我们本土的动漫和影视从业者情何以堪？还有，中国的网络已经成了差不多独立国际互联网之外的"平行空间"，对网络的管制让众多站长们束手束脚，也让本来可以孕育出真正的中国式创新的自由空间几乎窒息，只能做出山寨版和少量改进式调整。你们在钳制生机勃勃的社会、你们在制造自己的敌人，而这一切的源头，不是臆想中的"西方敌对势力"，就是你们自己。

2012年，在冷战结束之后恐怕没有一个时期如今天面临着变数，气候问题、核扩散、加速的信息自由流动带来的能量释放、跨国金融监管体系的重建……身为一个新兴大国的领导者，你们的当务之急是这个单子上越来越长的"待解决的问题"，这本来也是你们的机会，和中国的机会，已经涌现出的新探索和新期望给重塑未来新秩序带来了可能。不过，要能看到并抓住这些机会，你们得从红墙中走出来，否则，这些禁令和檄文迟早会回归原形——无非是段子和浮云。
--------------------------------------------------------------------------------
原文：Hu warns successors over 'peaceful evolution' 

胡锦涛警告继任者要注意“和平演变”

作者：《亚洲时报》中国部编辑 Wu Zhong


发自香港——中共迎接2012年的方式是的公开发表总书记胡锦涛的一篇讲话，他在讲话中呼吁采取有效的措施抵抗西方敌对势力在意识形态和文化上的渗透。

胡锦涛这篇关于文化渗透的长篇讲话是十月在党的一次会议上所做的公开演说，措辞异乎寻常的严厉，让中国内外的很多人感到惊诧。一些外国媒体认为这是对西方文化的宣战。

这篇讲话使人想起在20世纪80年代，中国知识分子要抵抗"（西方）精神污染"和"资产阶级自由化"的运动，最终导致了天安门的抗议和后来在1989年的镇压。有些人认为胡锦涛对讲演是中国要严密控制意识形态、压制不同声音的征兆。

胡锦涛的讲话发表在2012年的第一期《求是》上，这是中共党校运营的旗帜性刊物。这一警告包括以下内容（由本文作者翻译并摘出重点）：

从国际看，综合国力竞争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文化的地位和作用更加凸显，许多国家特别是主要大国都把提高文化软实力作为增强国家核心竞争力的重要战略。在世界范围内各种思想文化交流交融交锋更加频繁的背景下，谁占据了文化发展制高点，谁拥有了强大文化软实力，谁就能够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赢得主动。

同时，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国际敌对势力正在加紧对我国实施西化、分化战略图谋，思想文化领域是他们进行长期渗透的重点领域。我们要深刻认识意识形态领域斗争的严重性和复杂性，警钟长鸣、警惕长存，采取有力措施加以防范和应对……

这可能是胡执政九年来第一次公开表达北京的所谓"和平演变"的担忧。这一概念是在冷战期间——20世纪50年代，由美国前国务卿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提出的。即，在共产主义国家从独裁或专制转向民主的"和平"的变化。

从毛泽东时期之后，中共就抵制"和平演变"，认为这种转变是对其持续执政的最大挑战。对中共领导人来说，没有比捍卫党的领导更重要的事了。这是为什么1989年，邓小平要求解放军在天安门广场进行清场。胡锦涛不过是在重复党的口径。

不过胡锦涛的说法被认为是一场文化宣战的话，那么很明显，中国在这场战争中处于守势。胡锦涛的警告是针对国内的。从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初期，中共从前苏联崩溃之后的"多米诺效应"中幸存下来，去年中东和北非的阿拉伯之春运动和茉莉花革命又一次地提醒了它"和平演变"的威胁。

中国在经过30多年资本主义式的经济改革之后，出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开放社会。中共可能发现当呼吁民主的声音越来越高，要持续地保持合法性也就越来越难。

但是，更好地解读胡锦涛的警告就要把它放在中国18大的背景之下，今年下半年这一会议就将召开，并将为一届新的中央领导人背书。

中共要对抗"和平演变"这一任务已经旷日持久。但是胡锦涛将要卸下党总书记一职，所以他的声明也可以被认为是："在我的任期中，我已经成功地捍卫了党的统治，抵御了'和平演变'，我希望新的领导人能够持续做到这一点。"

中共需要在18大之前保持政治和社会稳定，确保权力的交接能顺利进行。据说北京已经要求地方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防止在大会召开之前和期间出现任何可能导致不稳定的事件。北京已经以遏制谣言为名加强了对互联网的控制——在中共的历史上，权力交接的时期总是会涌现出谣言。这方面党的秘密政策难逃其咎。在缺乏官方信息渠道的时候，人们只有去寻找道听途说的说法。但是北京明显相信一些谣言是从海外刻意发起的，目的是影响党的大会。

在大会之前，香港已经出版了许多中文书——还有更多的在出版，都是关于新的领导人及其背景的，或是关于不同派系之间激烈的政治斗争。本地人当中没有多少有兴趣阅读这样的书。这些刊物主要是为了迎合成百上千的每天来自中国大陆的访客。毋庸讳言，这些书籍中有许多都是基于猜测。但是现在中国海关已经开始采取行动进行检查和制止旅游者们把这些书带进大陆。

这也是北京要对抗国际敌对势力在意识形态和文化渗透方面所采取的措施。

尽管胡锦涛可能发动一场全国性的运动来收紧意识形态控制，但是这种担忧可能并无事实依据；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

今天，包括党员们在内的很多人对这种运动都没有兴趣了。因此即使胡锦涛想这么做，做起来也很难。更重要的是，几个月之后他就不再是党的总书记。在他退休之前他不一定想让政治和社会气氛都变得压抑，任何重大政策的剧烈调整都会被认为是对顺利交班的"不和谐"之举。

(不过依我看，共匪再怎么抵抗“和平演变”都是徒劳的，他坏事做得太多了，必将面临"难以为继”和collapse的结局。所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他欠下人民的血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