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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29 August 2017

贫穷是你想象不到的绝望

如果不是那场癌症,小丽还不知道爸爸的爱如此深沉。‌‌”
前天在微博上刷出一则令人心酸的故事:
杭州一名患癌男子不愿吸氧,只为多给女儿省两块钱。
这位爸爸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开了20多年夜班,2015年起身体开始不舒服,但一直拖着不肯去。
就这么拖了几年,病重住院时已确诊是肝癌晚期,吃不下饭,呼吸急促。
可面对刚刚踏入社会的养女,他却强打精神。‌‌“我看他呼吸困难,让他吸下氧气。他总说气能透过来,不用。‌‌”
几个月后爸爸病情加重才向女儿吐露实情:‌‌“我总希望给你多省两块钱用用。‌‌”
女儿哭着说,可是一小时氧气费才四块钱啊。
看完这条新闻,我的情绪十分复杂。
可以想见,一个普通家庭五十来岁的中年人,上面尚有双亲侍奉,下有初入社会的女儿,身边还有相濡以沫的爱人需要供养。
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塌,漫长的治疗正在缓慢拖垮他们仅有的积蓄。
衣食住行用,能省的地方都省了,想来想去,呼吸还可以少花一点儿钱。
那,就少吸两口气吧。
在一片‌‌“父爱如山‌‌”的评价里,有网友这样说:
‌‌“你看到的是爱,我读出的是底层人民的痛。‌‌”
网上有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房间里有100个人,每人都有100元钱,如果每过一分钟,每个人都要拿出一元钱随机给另一个人,最后这100个人的财富分布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可以看成一个小型实验,模拟的是规则绝对公平时,社会财富的流向。
财富随机流动的话,贫富差距是否就会消失呢?
城市数据团用程序模拟了这个过程:
如果把财富量从高到低排列,在17000次流动后,社会财富的分配是这样的:
就这样,80%的钱跑进了20%的口袋里。即使在最公平的规则下,世界依然展现出了残酷的一面。
更何况,真实的财富流动并不随机。
有个段子是这么说的:
我告诉你一个一年稳赚两百万的办法……往银行里存一个亿定期,一年稳赚两百万。
笑话归笑话,事实也确实如此,原始资本往往是积累财富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据世界银行报告显示,大部分国家的贫富阶级之间都存在差距:2014年,美国基尼系数0.47,中国基尼系数0.46,俄罗斯基尼系数0.422,拉美、南非等地的基尼系数甚至达到0.6以上。
用简单的语言解释,就是目前全球三成的社会财富被顶端1%的家庭所占有,而底端25%的家庭仅拥有一成社会财富。
《新约·马太福音》中记载了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
主人远行前,叫来三个仆人,把自己的财产分配给他们去打理。
主人回来时,第一个仆人用银钱做买卖,另赚了五千;
第二个仆人依此方法,另赚了两千;
第三个仆人报告说:‌‌“你给我的银钱,我一直帮你存着,没有拿出来。‌‌”
于是,主人命令将第三个仆人的那锭银子赏给第一个仆人,并且说:‌‌“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在现有的经济规则下,贫者愈贫,富者愈富,这是著名的‌‌“马太效应‌‌”
世界,有时候真的是残酷的。
在残酷的人间艰难地活下去,很多时候困顿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知乎上‌‌“贫穷有多可怕‌‌”问题下,最高票答案是这样的:
大概十来年前的事,同村的一个光棍,孤儿,被倒下来的土墙拍了一下。当时头都软了,拿布包了下,去医院看了,医院说头骨碎了,需要几万块,这人说没有,就简单处理下回家等死,然后就死了。
大学时候去医院里,碰见一个人,腹水,瘦得骨架一样,挺个篮球一样的大肚子,医生说你这个要住院啊,他说没钱啊,医生叹了口气,说你这个就没办法了,这个人就摇摇晃晃回家了,手里还拿个小凳子,走一段就坐下来歇歇。
以前村里有一座空宅,老人都不允许靠近。因为那一家人得了肺结核,又穷,那时候好像没有免费治疗,而且就算有,他们连路费都出不起。后面就全家死光了,好像剩下一个远走他乡了。
面对贫穷这个话题,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寒门对眼界、见识、发展的影响。但其实这不是真正的贫穷。
真正的贫穷来不及考虑出路,真正的贫穷是一不小心,就死了。
根据国家统计局标定的贫困线,按照人均年收入2300元以下计算,还有将近一亿的人口挣扎在贫困线以下。
年收入2300是什么概念?
你手里一部最普通的国产手机,有将近一亿人,不吃不喝工作一年才能摸到。
这群人口体量是如此庞大,可是在互联网世界里,他们的声音掩埋在八卦热点和花边新闻之中,并不响亮。
最外延的,是那些一辈子生活在闭塞山村的人们。
前段时间,曾有一篇‌‌“最悲伤作文‌‌”在网上走红,文中的彝族小姑娘用300字描述了妈妈离世前,一个家庭的刻骨悲哀。
‌‌“妈妈病了,去镇上,去西昌,钱没了,病也没好。‌‌”
‌‌“饭做好,去叫妈妈,妈妈已经死了。‌‌”
除去一小撮被媒体关注到的幸运者,他们中的绝大部分,终其一生都在为最最基本的生存挣扎。
因为身边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所以无人关注,无人怜悯,也没有太多想改变。
时间在他们身上只留下老去的痕迹,日复一日的生活和一眼望到的结局。
离我们稍近一些的,是那些因残因病致贫的普通人家。
不少去过欧美国家留学的朋友们跟我说过一个奇特的现象:国外街头残疾人数量多到不可思议,地铁上、商场里、大街上,经常能够见到。
为什么外国残疾人这么多?是基因原因么?
不是。
截止2011年,中国有8296万残疾人登记在册。按当年年底人口13.4亿计算,差不多每二十个人里就有一个残疾人。
但看看周围,为什么从来没觉得残疾人数量有那么多?
因为这些残疾人,根本就没法出门,所以你看不见。
这是独属于少数人的无奈,就像电影《推拿》中的那句台词:
盲人们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它不但是生理上的黑暗,还有心灵的黑暗——对周围世界尤其是对正常人的恐惧。
站在大街上一眼望过去,那些弯弯曲曲的盲道,高高的阶梯,当成摆设的折叠通道,无不是一道道高墙,把八千万人阻隔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他们没办法去看一眼热映的电影,没办法吃一顿简单的堂食,没机会参与绝大部分社会活动,只因为活动设施是为‌‌“正常人‌‌”设计。
用影评人、先天性肌营养不良患者罗罔极的话来说,他们渴望踏入社会,可社会正在将他们锁死。
在殷实人家,或许尚有霍金、史铁生、罗罔极、程浩,经济基础构成的底气和个人意志一起,支撑他们在自己喜欢的领域探索,在网络发声,对这个以痛吻我的世界报之以歌。
但还有更多籍籍无名的人,拖垮整个家庭却只能终日等候照料,一生唯一的任务就是在痛苦中和命运赛跑。
他们活的时候感觉随时都会死,死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活过。
再近一些的,是城市里的劳动者。
看过一个小故事:街头,卖水果的中年妇女一边撒泼,一边死死抱住推车不肯撒手,大有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年轻的城管也不甘示弱,抢上前去伸手折断了水果摊的秤。
晚上,疲惫的妇女往女儿碗里夹了块鱼肉:‌‌“快吃吧,今天生意好得很呢。‌‌”
黧黑的小伙子给病床上的父亲拢了拢被子:‌‌“我工作挺清闲的,就是坐办公室。‌‌”
北京一直在飞速发展,可是很多身居其中的人,一边为第二故乡的进步自豪,一边隐隐感觉,机会可能是留给了其他人,这种繁华,和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因为勤勤恳恳过去十几年,自己的状况并没有改善,未来也不知道在哪里。
和老家一个远房弟弟聊过天。他是工厂的机械操作员,上星期因操作不慎被机器削掉一截手指,工厂判定是他的责任,不予赔偿。他在家休息了一周后,又回工厂上工了。
我问他,这份工作这么危险,待遇还低,为什么还回去做?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我也不会干别的,掉手指总比饿死强。‌‌”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和我居住在同一座城市里,甚至每天都会打交道,生活却仿佛在《北京折叠》里的第三空间里一样没有交集。
放眼中外,世界把视线聚焦在跑得飞快的一线城市,而把农村和来自农村的人忘在脑后。
我从没注意过,小区楼下理发店的Kevin老师平常在想什么,灯火辉煌的都市中,那些建筑工地的工人在想什么,街边的夜幕下,小吃街上的摊主们收摊时都聊些什么。
这一切,真的就像《平凡的世界》里说得那样,人们宁愿去关心一个蹩脚电影演员的吃喝拉撒和鸡毛蒜皮,而不愿了解一个普通人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
贫穷最大的问题,是在人生的很多转折点上,你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没有能力抵抗外界的侵蚀。
在绝境之下,爆发的感情更令人心酸。
武汉大学讲师刘燕舞曾主持过社科基金项目《农村老人自杀的社会性研究》,研究中展现的老人自杀案例,多在极端贫困的湖北农村发生。
有两位老人,重病家里出不起钱,儿子也不给饭吃,还屡遭媳妇打骂,头朝下扎进家里的水窖中。
还有不少老人行动困难,拿不到药水瓶也站不上板凳悬梁,便在不及人高的窗户上,搭起一根绳,挎住头,蜷起腿活活吊死。
‌‌“这些都是有必死的决心的。‌‌”在中国青年报的报道中,刘燕舞对记者分析道。
他还记得有人跟他介绍说,一位老人要自杀,但怕子女不埋他,便自己挖了个坑,躺在里面边喝药边扒土。
调查发现,老人自杀的动机中,利他心理非常明显。‌‌“这些老人不想变成子女的累赘。自杀的后果也将给子女带来收益。甚至,他们即便自杀还处处为子女着想。‌‌”
老人们有的不会在家里自杀,而是选择荒坡、河沟,帮子女避嫌;或者与子女争吵后不自杀,待到关系平静后才自杀;还有两个老人都想自杀,也要错开时间,以免对子女家庭产生不好影响。
就连开头提到的新闻,在经济还算发达的杭州城内,重病在家的老人,为了给下一代多争取一点点未来的保障,无奈之下,也只能把自己的健康和生命抵押出去。
‌‌“世上最痛苦的是什么?人死了,钱没花了;更痛苦的是什么?人活着,钱没了。‌‌”
赵本山和小沈阳的这段俏皮话,放在底层家庭面前,变成了真实的抉择。
马薇薇说过,人生有三种选择题,两个选项都对的无所谓,因为选哪个都爽;一个选项对一个选项错也容易,选错了是你傻;最难的,是两个选项都是错的。
选择花钱续命,家人必须承受病人走后巨大的经济亏空;
选择放弃治疗,家人的后半生将永远活在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之中。
他们的手上,没有正确选项。
医院的走廊比教堂聆听了更多的祈祷,比哭墙见证了更多的绝望。
在贫穷面前,善良的力量有多弱?我曾经看到过一个令人动容的回答。
总有一天,你的亲人会老去,进了医院,得了癌症,医生说已经晚期了不能手术,建议化疗。
癌症治疗方法有很多种,化疗药物中有一种叫进口药物,两万一针,没有医保,副作用小,不掉头发,化疗后不呕吐,病人精神。
普通国产化疗药,一针一千多,可以走医保,吃了呕吐,头发掉光。病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嗯,你是善良的人,你只是穷。
半年后病情进展,化疗没用了,于是医生又给你两套方案。
你可以选择保守治疗吃中药,回家慢慢忍受疼痛直到死亡来临。
你也可以选择国外的靶向药物治疗,一天一片,每天1000,没有医保,全部自费。
效果真的有,吃了以后,病人躺在床上能跟你聊天,也不会再昏迷。
问题是,你有选择的资格吗?△
余华在《活着》里写过这样一句话:
‌‌“活着‌‌”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不论贫富贵贱,都是努力在活着。
以前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经常见到有个老人跪在路边,为生病的儿子乞讨,我并不知真假,只是见得久了,看他跪得辛苦,兜里有零钱也习惯性给一点儿。
昨天我又见到他,刚准备掏出零钱,他说,不用了,我儿子死了,明天收拾东西带他回老家。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很多时候我们无法触及底层的悲哀,但或许可以多一点点理解。
这几年社会发展得很快,可是我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跟上来。
我想要的社会,不止有鳞次栉比的高楼,车水马龙的交通。
更想有畅通无阻的盲道,公共交通的轮椅升降机;
想要有永远为有需要人士空着的爱心专座,底层收入水平的提升;
想要写字楼下有外卖等候的专区,想要有更多平等友善的眼光。
我想要一个有温度的社会。
虽然做起来很难,但是不能因为难,就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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