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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22 November 2014

張鐵志:香港的新生與死亡

2012年十月中,我從台灣搬來香港,至今整整兩年。這兩年,我與港人一起一起見證了許多事件,共同經歷了憤怒、挫折,以及興奮──雖然這是較稀有的時刻。
那個十月,香港剛經歷反國教事件,梁振英剛上台幾個月,中港矛盾從年初日益惡化,人們開始說:the city is dying。
兩年來,我確實感受到,這個城市的某個部分從更早開始,就不斷在死亡中。
在具體空間上,小店、老店不斷消逝,傳統社區與農村被拆遷重建,新界東北正在面臨巨大的保衛戰──這些空間的意義其實不只是物理空間,而是人們所珍惜的生活方式。
「保衛我們的生活」,又何嘗不是整個香港正在經歷的巨大戰爭呢?
空間之外,更有香港人常說的核心價值也走向死亡
。這兩年,我們看到香港的新聞自由和言論自由不斷下滑──還記得去年的「香港簡史」和香港芭蕾舞團的 和諧事件嗎?我們看到從梁振英到其他問責官員讓香港高官的可信任度(credibility)幾乎崩潰;我們連廉政公署專員都因為和大陸官員來往甚密而出 了問題,讓港人最引以為傲的法治與廉潔也不斷受到質疑。
沒有了自由和法治,香港還剩什麼核心價值呢
進入雨傘運動中,港人震驚地發現警察與黑幫如此曖昧,警方可以如此讓自己的公信力全面瓦解。
香港的政治制度真的瀕臨死亡。
當然,最重要的死亡,莫過於今年六月國務院發佈的白皮書讓許多港人感覺到一國兩制已死;以及831人大常委決議出來後,有許多人認為過去三十年的民主回歸路線已死(其實這是前者的必然結果)。
這兩年來,我無時不感覺到烏雲轟然罩頂,與身邊友人的黑色憂鬱。
我們的未來,也已經死亡了嗎?
不,此刻我們並不活在一個真的已然漆黑中的城市中。
從2003年開始,也有許多新的力量誕生、新的聲音爆發、和新的價值正在醞釀。
03年的七一遊行,促成了一個醒覺的公民政治主體。此後,集體記憶、社區保育、土地正義、本土農業、撐小店,成為公共領域中的新關鍵詞;而社區運 動、環保運動和同志運動等等,不斷衝擊既有主流霸權的新社會運動。這些新價值和新運動尤是和新世代關係緊密。香港的新世代接連展現他們的能量:幾年前反高 鐵,社會大眾赫然發現80後的社會參與如此強烈,2012年反國教運動,又讓90後少年躍上歷史舞台。
可以說,香港的80與90後世代正在經歷一個價值轉變,他們挑戰過去的「中環價值」,他們更重視自主性、公平正義,與公共參與

香港的新生,當然還有去年開始的「佔領中環」作為一種新的政治想像;但佔領中環還沒機會真的實現,就被更波瀾壯闊的佔領運動/雨傘運動所取代了。在這背後,是新生的「抗命世代」,他們拒絕接受香港的未來已經被寫上墓誌銘,他們要重奪他們的未來
就在我來香港的整整兩年,雨傘運動正在改變著香港,到這場運動到底將會代表著香港的死亡抑或新生呢?一方面,面對壓抑著港人追求自主與民主的慾望, 邪惡的力量不斷茁壯,讓這個璀璨的城市佈滿黑影;但另一方面,我們看到一個新的香港真的在街頭生長出來:香港人精采的創意、無畏的勇氣、彼此的友愛,良善 與良知,在街頭打造起一個美麗的烏托邦。
處在這樣的歷史情境,我們也期許的「號外」成為影響「香港生與死」的一股力量。一如1976年創辦的「號外」在當時就是要詮釋城市文化的新面貌,如今的「號外」也致力於去挖掘那些新生的聲音,給予他們更大的力量,成為改變這個城市的運動一部分。
2013年一月改版的第一期,封面是用比較時尚的方式去拍攝學民思潮三人,整個封面故事是討論香港、中國和台灣的九零後如何改變他們的時代。
2013年二月封面是五位知名同志人物:黃耀明、何韻詩、陳志全、趙式芝、梁祖堯。這是因為前一年明哥和阿詩公開出櫃,慢必成為第一位公開出櫃的立 法會議員,同志遊行人數年年昇高,大愛同盟剛剛成立,而反同力量也越來越大,所以我們要給他們打氣。封面是他們五人牽著手,標題是最直接的Gay and Proud。封面故事超過五十頁,有香港從八十年代至今的同志文化,公開徵求的同志情侶照片,還有中國與台灣的同志運動現狀。
2013年三月封面故事是「音樂新浪潮」,封面人物是張懸、盧凱彤和尚未發表專輯的Yoyo岑寧兒。香港的年輕音樂創作者面臨的困境,是保守的音樂 工業體制和貧乏的演出場地讓他們窒息,但是這幾年出現了捍衛演出空間如Hidden Agenda的運動,也有越來越多的大型戶外音樂節,尤其當主流音樂正在垂死掙扎,更真實反應青年聲音的獨立音樂獲得更多年輕人喜愛。這是另一場香港的新 生與死亡的博奕。
而這只是開始的三個月。這兩年的「號外」的主要精神幾乎都是以此精神為依據:今年我們還有以剛創辦的香港文學生活館、當紅的獨立樂隊觸執毛、堅持香港製造的導演陳果,以及綻放不同光芒的獨立書店作為封面故事。
在堅持香港主場立場的同時,我們也致力於介紹台灣和中國的文化藝術與創意生活,因為我們相信更多的理解與互動,才能夠激盪出更豐富的本土文化。
佔領尚未結束,但香港的面貌與精神必然再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