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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2 June 2015

秘鲁是怎么走上市场经济之路

秘鲁曾是世界上最默默无闻的国家,值得夸耀的历史只有记载不详的印加帝国。自19世纪独立以来,秘鲁就陷在贫穷混乱的泥潭。最近三十年,秘鲁却成了拉美国家的明星。它大落大起,在国际舞台赢得与其国力不相匹的曝光度。说起这个改变,得从藤森说起。
藤森是日本裔秘鲁人的第二代,他的妻子也是地道的日本人。1990年秘鲁大选,除了藤森这日裔黑马,还有很多值得细说之处。藤森的竞选对手是著名作 家,后来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略萨;另外一个竞争对手,则是1980年代和21世纪初两次任总统的阿兰·加西亚。藤森几乎没有政治经验,在不被看好的情形下, 居然能当选秘鲁总统,实在是出人意料。
1990年大选之所以重要,乃是秘鲁当时已达到内战边缘。一个叫光辉道路的毛派组织以农村包围城市之策略,在秘鲁已成星火燎原之势。这个组织主张暴力夺权,对经济进行彻底而平等化的改造,甚至主张回到印加时代的小农经济。
1980年代的秘鲁,政府腐败,经济停滞,农民生活困苦不堪,光辉道路的主张在农村很受欢迎。他们在农民帮助下,夺取了全国三分之一领土,并将战火 燃烧到首都利马。他们采用暴炸、暗杀、袭击工厂和发电站,将秘鲁全国置于一片恐怖之中。中国驻秘鲁大使后来回忆说,当时大使馆的院墙内落满了炸弹,每一个 弹坑就画一个圈,写上日期。工作人员进出大使馆都不敢走正门。
这次秘鲁大选就是在一片爆炸声中完成的。藤森上台之后,形势发生逆转。从1970年代就已蔓延的光辉道路,短时间内停止了攻城掠地的步伐。1992 年,光辉道路的组织被秘鲁警察破获,几乎整个领导层在一次会议中被一窝端,连他们的首领古兹曼也被擒获。无论是反恐还是内战,这样的效率都让人惊叹。
藤森政府之所以成功,首先归功于军事上的强有力。这位日本裔的政治家性格坚毅,执政之始就放弃和谈幻想,寻求外援致力于反恐。秘鲁警方破获光辉道路 的组织,也缘于他常年督促。这不能解决事情的全部。从1970年代开始,秘鲁军政府就一直致力于围剿,甚至不惜付诸于血腥的屠杀,参加恐怖组织的农民反而 越来越多,直到不可遏制的地步。除了强硬的军事手段之外,藤森获得了什么帮助?
这种帮助不是来自于军力和武器,而是来自思想的力量。从1980年代中期起,一股对抗光辉道路的思想暗流在潜滋暗长,它的源头是经济学家赫尔南多· 德·索托。德·索托经过调查发现,农民们之所以前仆后继地支持光辉道路,最根本的原因在于贫穷。古兹曼向他们许诺了一个美好未来,这对改变无望的穷人而 言,无疑具有很大的诱惑力。
秘鲁人民之所以贫穷,最重要的原因是大量财产权不被承认,民众创业受到很大限制。大量土地没有登记造册,不能合法交易,无法抵押贷款。秘鲁拥有庞大的黑市,却由于缺少正规法律保护,资本无法流通,只能以地下经济形式隐藏在角落。
更重要的是,从军政府时代起,秘鲁国内遗留了一大堆法律法规。这些法律法规阻碍了秘鲁人民发财致富。德•索托雇了一个法学院学生细数这些法规数量,结果发现,其中仅一年就颁布了28000条之多。秘鲁法律繁复到难以理解的地步,穷人只能望而却步。
德•索托发现,一个白手起家的创业者需要13年时间,才能够克服法律和行政方面的种种限制,建立起一个食品零售市场。如果要在荒地上建造一所合法 的、有产权的房屋,需要花21年时间,才能获得授权。这就不难理解,为何穷人宁愿住在破破烂烂的贫民窟里,不愿拿钱去投资建设。因为,贸然盖上结实的房 子,随时面临政府的清除。
秘鲁之所以贫穷,不是不适应市场经济,乃是管制太多。1987年,德•索托把自己的研究写成一本书《另一条道路》,大加宣传。这本书获得了巨大的成 功,不只秘鲁,就连拉美其他国家也在积极反思。经过多年宣传,越来越多人接受了这一套思想,这其中就包括藤森。藤森坦承,他从政的目的就是希望按照德•索 托的方法治理国家。他能在选举中获得成功,也得益于德•索托思想的深入人心。
藤森担任总统之后,德•索托成为他的私人代表和首席顾问,全面主持改革。在藤森时代之前,政府对经济作物垄断种植,农民只好偷偷地种植毒品。现在政 府承认了土地所有权,农民可以从土地获得收入,就不再热衷于掠夺。为捍卫土地财产,超过7000个民间武装组织前往政府登记,公开表示反抗光辉道路,这极 大鼓舞了政府军的士气。在城市,大量繁复的法律和审批手续被取消,单单房地产登记的成本就削减了99%,注册公司的审批时间从300天减少为1天。大量信 贷机构和房屋买卖中介被设立,新的工作岗位不断涌现。年轻人对革命不再抱有热情,光辉道路覆灭只是迟早的事情。
1992年光辉道路被歼灭。与此同时,秘鲁经济快速发展,成为仅次于智利的拉美新兴国家,并且步入了正常国家行列。直到今天,秘鲁都是拉美地区经济 增长速度最快的国家。2000年藤森因政治危机出逃,并于2007年被引渡回国受审,现在身陷囹圄。这位被指为贪污、独裁、侵犯人权的政治强人,却在秘鲁 国内拥有巨大威望。他的女儿藤森庆子则继承父亲衣钵,成为目前秘鲁在野党最有实力的人物。与其说人们怀念这个藤森,不如说是体会到市场化/市场经济的巨大好处。德• 索托也因对这个国家的伟大改造,树立了经济学家成就的新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