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极一世的科技网络股是否会崩塌？

作者: 易宪容

在过去的一个多星期里，美国股市中的科技网络股的负面消息接二连三，从而出现这些股票暴跌抛售潮一浪接一浪。先是社交媒体一哥Facebook饱受5000万用户资料外泄丑闻困扰，后有召车软件Uber于自驾车路面测试期间发生夺命意外，重创与自驾技术相关的股份；就连股价表现相对企硬的亚马逊也难逃一劫，市场盛传美国总统特朗普计划动用反垄断法狙击亚马逊，阻止该公司继续享有不公平税务优势。

随着美国对科技网络股的监管风暴来临，其风险大增。比如Facebook（fb）和亚马逊的股价，5天内分別下挫11.3%和8.5%。代表美国科技网络股的纳斯达克股票指数自3月12日创新高后，已经辗转下跌8.4%，而代表龙头科技网络股的NYSE FANG+指数，从上个星期三（3月21日）起更是累计下跌达到10.2%。在亚洲方面，国内BAT科技三强—百度、阿里巴巴及腾讯目前总市值比今年初高峰时蒸发掉1410亿美元。现在的问题是，随着监管风暴吹来，全球的科技网络股是不是已经出现完全的转势？为何红极一世的美国科技网络股目前成了股市暴跌的炮灰？

在早几年，美国股市出现了持续近10年的牛市，股市指数上涨了再上涨，股市指数打破历史再打破历史记录。那几年，美国股市指数没有最高，只有更高。而美国股市的科技股五大天王FAANG，则是驱动近年来美国股市大牛市的主要动力。FAANG代表Facebook（fb）、苹果（Apple）、亚马逊（Amazon）、Netflix及Google。Google现在是Alphabet的子公司。这就是为市场熟悉的FAANG。在过去的几年里，这5大企业雄霸科技网络股板块，对整个美国股市上涨起到了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苹果是世上市值最大的公司，亚马逊及Google也相距不远。2017年五大天王的股票上涨了46%以上，几乎高于美国道琼斯工业指数一倍。如亚马逊、fb和Netflix2017年股份上涨都超过了50%，苹果及Tesla升幅超过了40%同。所以，投资者对FAANG岂能不趋之若鹜？

那么，FAANG为何会成为股市的五大天王股票，并让股票的指数上涨了再上涨，而没有出现如2000年那样网络股票泡沫的破灭呢？最为根本的原因是2008年以来社交网络fb及Twitter的出现。而这种新网络世界的出现，不仅改变了人类社会交往的形式及关系，改变了人的行为模式，也改变人类社会的经济生活，人的消费模式、企业的生态环境与业态、企业的赢利模式等。但是这个网络世界存在极度的不平等。由于新网络世界最为重要的资源是数据，谁掌握新网络世界的数据，谁就可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所以，先进者越来越具有特别优势，后进者如果没有特别的创新方式与技术，想在公平的环境下分享这些数据是不可能的。

在这种情况下，当网络成为一种经济手段或赚钱的工具时，就会出现王者通吃的局面或胜者为王取走一切成果的格局。目前全球8大首富中，就有5人凭借网络经济致富。如微软的盖茨（Bill Gates）、亚马逊的贝索斯（Jeff Bezos）、fb的朱克伯格（Mark Zuckerberg）、甲骨文的埃利森（Larry Ellison）及前纽约市长彭博（Michael Bloomberg）。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发掘网络世界的新数据，并从中开发新产品及市场，让其财富快速的增长。同时，随着新网络世界的兴起，网络世界缺陷与问题也伴随而生。

著名英国历史学家弗格森（Niall Ferguson）在他的最新作品The Square and the Tower（广场与高塔）一书中指出，网络中的黑暗，就如大家在2008年目睹过金融危机前的黑暗一样。当年的金融危机应该看作是大型的网络世界断线，只有少数央行银行家知道国际金融体系已经变成巨型网络的程度。他认为监管者及立法者在2008年低估了金融体系的脆弱，未能发现单一节点，即一间无人认为对体系举足轻重的投资银行，其实对体系非常重要。当雷曼兄弟倒闭，金融体系、全球整个信贷体系等也轰然倒下。

弗格森认为，自2008年起，整个社会基本上被控制如10年前金融体系的新网络里。由于网络连接在10年前仍然是十分昂贵的东西，最初只有金融体系才会全面连接网络，但是，随着fb等大型社交网络兴起。这些平台提供了免费的联系网络，所以整个社会如10年前的投资银行家，也与网络世界发生了全面联系。这种广泛联系的免费网络的使用本来应该是人人获得相同的权力，但最后则成了惠及拥有和操控网络的人，即少数平台企业获得了控制大数据与连接的资源，界定了每一个人应该获得的信息。在相应的时间里，FAANG利用这种能力雄霸了全球经济。比如亚马逊令交易的价格发现（Price Discovery）轻而易举，让消费者在店内利用手机扫条码就能够使得交易达成，随之，线下零售市场轰然倒塌。手机支付兴起，让阿里巴巴成了国内最为巨大的信用支付金融企业。

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种利用操控大数据赢者通吃的企业模式，也造成了FAANG天价估值，并以此推动了美国股市上涨了再上涨，但这种业态的弊端一旦暴露出来，其对市场的巨大冲击不可避免。比如，Facebook用户资料的外泄和网络广告欺诈，给整个网络经济带来了严重破坏性的冲击。这必然会引发政府对整个行业监管加强。而监管大数据使用的政治浪潮涌起，新网络世界的新商业模式将蒙上极度不明朗的阴影，股市自然会调整。比如，有新闻媒体报道，美国总统特朗近日不断地斥责亚马逊，并要求推出针对该公司的税务措施，甚至考虑出台反垄断法来对付亚马逊。

所以过去几年，社会舆论对亚马逊、Google、Facebook等科技网络天王的抨击和质疑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有人还费尽心思，针对FAANG，创造出与之呼应的新名词BAADD（Big、Anti-competitive、Addictive、Destructive to Democracy）。在不少研究者看来，科技网络天王无孔不入且富可敌国，对政治、经济以及社会民生弊多于利。再加上美联储的加息、中美贸易战的争端，更是让全球股市蒙上阴影。FAANG一有风吹草动，其暴跌也是自然。

而美国科技网络股的重挫，香港科技网络股也成了抛售的目标，导致了3月28日香港科技网络股的暴跌。如腾讯控股、瑞声科技及舜宇光学当天跌幅在4.6%至8%之间，3只股份合计市值单日蒸发了2158.7亿元，其中腾讯蒸发了近1900亿元。同时近日香港强势的软件股也大跌，金山软件及中国擎天软件都下跌超过了6%。其涉及的影响不能说不大。也有分析指出，这也表明曾经红极一世的科技网络股，或许正在酝酿一场重大调整。

不过，我们也应该看到，尽管科技网络股的震荡可能意味着股市板块一次大震荡或地壳板块的变动，意味着一场政府对科技网络企业的监管风暴兴起，但是它是否意味着已经完全涉及到社会经济生活各方面的新经济的结束或止步呢？现实的经济生活并非如此。因为，这场以智能手机为代表的科技网络革命所带来的社会经济生活的重大变化是不可逆转的。这场社会经济生活的革命已经让整个社会经济效率及社会福利水平全面提升。

比如，五大巨头的网上购物、搜寻引擎、线上广告等有市场垄断之嫌疑，比如亚马逊于美国网上购物市场占有率超过了四成，而美国线上广告收益每三元便有两元由Facebook及Google瓜分。如果只是看数字，其企业对市场的垄断性非常之高，这些企业的市场占有率也是很高，但并没有发现这些产品或服务价格因此而上升。因为，网上购物更是集购物的价格更低、更为方便及选择性更多为一身，即对购物者更为有利。

还有，Facebook、Google等公司的商业模式并不立足于向基本用户直接收费，而是透过提供免费服务获得更多的个人信息，或市场大数据。就此而言，消费者的利益并没有由于这些天王企业赢者通吃而受到损害，而这些天王企业利用其掌握的大数据则成了市场最大的胜者。所以，尽管最近FAANG股价暴跌，估计要改变这种企业赢利模式或市场业态并不可能，反之却是可能随着政府监管措施的进入而更为完善。因为，这些都是科技力量驱动的结果。

当然，对于投资者来说，面对这波科技网络股的暴跌，投资者还是小心为上，不仅在于最近几年里科技网络股上涨得太急，估值可能过高，而且在于科技网络股上市公司的缺陷也在逐渐暴露出来，政府对它们会加强监管。特别是前有2月的恐慌指数（VIX）带动的股市调整，后有中美贸易战的忧虑，现有则面对FAANG的担忧，是不是意味着美国这一轮牛市的结束，这些都是投资者要关注的问题，所以还是当心点为上。因为，目前全球股市及香港股市风高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