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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28 September 2020

程曉農:兩場冷戰,為何中共對美國的威脅比蘇聯大?

 

美蘇冷戰結束後,世界各國都以為地球上不會再有冷戰了。然而,中共今年上半年的三項對美核威脅軍事行動點燃了中美冷戰。在人類社會的第二場冷戰中,美國將如何應對?過去三個月來,中美冷戰在軍事、諜報、政治對抗方面的升級速度明顯比較快,而今後在經濟對抗方面美國只能循序漸進地推進,因為美國行政當局必須花很大的力氣來逐步「清掃後方」。中共的策略型對外開放可以讓它成為經濟全球化的受益者,而它挑起中美冷戰後又必然變成經濟全球化的棄兒。

一、中美關係逆轉震動聯合國

9月23日BBC記者勞拉‧特里維廉(Laura Trevelyan)從紐約發出一篇報導,標題是「中美關係:世界正在進入新冷戰時代嗎?」,提出了有關全球今後命運的重要問題:一個美中爭奪霸權的兩極世界會最終走向軍事衝突嗎?這位不了解中美冷戰真相的記者報導說,聯合國祕書長古特雷斯對於國際前景十分憂慮,他呼籲警惕下一場「冷戰」的到來;古特雷斯說,「我們正走向一個非常危險的方向……我們的世界不能承受這樣一個未來,兩個最大的經濟體將全球撕扯至全面斷裂——各自有自己的貿易和金融規則,以及自己的互聯網和人工智能體系。科技和經濟上的分裂將無可避免地帶來地緣策略和軍事方面的決裂。」

聯合國祕書長對中美關係逆轉十分懵懂,他沿用聯合國的習慣性話語,對中美冷戰的爆發採取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而且避重就輕,對中共窮兵黷武、威脅美國國家安全的實際行動假作不知,把中美冷戰造成的中美經濟對抗解釋成破壞世界現有的經濟格局。BBC記者特里維廉則把古特雷斯擔憂的國際格局歸咎為川普的錯。事實上,由中共點燃的中美冷戰今年7月就已經開始了,這並非古特雷斯所理解的「下一場『冷戰』」,而是此刻已經快速進入中美多方位全面對抗的現實存在的冷戰。

今年以來我在本網站刊登過數篇關於中美冷戰的文章,其中6月8日的《中美新冷戰意味著什麼?》一文根據美蘇冷戰的經驗分析了中美交手的各種可能;7月5日的《兩大紅色政權的冷戰表演》介紹了中共今年上半年的三次對美「亮劍」行動,這些行動用針對美國的核威脅點燃了中美冷戰;7月27日的文章《中美冷戰進入升級快車道?》則討論了中美冷戰的四個核心領域,即按重要性排列分別是軍事對抗、諜報對抗、經濟對抗、政治對抗。

倒是聰明的法國總統馬克龍日前在聯合國的講話更實在。他說,今天的世界不能全由中美對抗來定義。這是典型的歐洲版立場,其意涵是,中美對抗發生在太平洋西部,不在歐洲,所以歐洲國家仍然會扮演自己想扮演的騎牆角色。這個解讀有其真實性。確實,中美冷戰不同於美蘇冷戰,美蘇冷戰的潛在戰場在歐洲,歐洲國家必須依靠美國來捍衛自己的國家安全;而美國昔日冷戰的歐洲盟友在中美冷戰中並不擔心自己的國家安全,因此也未必會堅定地站到美國一邊。

二、中美冷戰不是冷戰2.0版

迄今為止,人類歷史上只有兩場冷戰,美蘇冷戰和中美冷戰。中美冷戰開始後,關於這場冷戰,媒體上的稱呼五花八門。有叫新冷戰或第二次冷戰的,意思是,相對與美蘇冷戰,中美冷戰是新的一場冷戰;也有人把中美冷戰稱為中美新冷戰,這是錯誤的說法,因為中美之間沒發生過舊冷戰,因此談不上中美新冷戰;還有人說,中美冷戰是冷戰2.0版,但這個概念被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否定了。蓬佩奧8月12日在布拉格的記者會上說,「現在發生的不是冷戰2.0。抵抗中國威脅的挑戰從某些方面來說更為困難。這是因為中共已經以蘇聯從未有過的方式與我們的經濟、我們的政治和我們的社會交織在了一起。」

為什麼中美冷戰不是冷戰2.0版?蓬佩奧沒有詳細解釋,但從他上述講話的上下文來看,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冷戰2.0版這個詞會淡化中美冷戰各領域對抗的難度。在電腦時代,冷戰2.0很容易被理解為類似軟件的升級版,只比原來的老版本多一點新特點而已。但是,經過對中美冷戰的由來和發展做了越來越多的分析後,我感覺到,中美冷戰確實與美蘇冷戰差別很大,不是單純的冷戰1.0版的升級模式而已。

就美國而言,中美冷戰意味著什麼?蓬佩奧在上述講話中強調,「今天,一個更大的威脅是中國共產黨及其迫脅和控制活動所構成的威脅。」而川普總統9月21日接受美國福克斯電視採訪時提到,中共對美國的威脅比蘇聯大。川普的說法代表著美國決策高層對中美冷戰的最新認知:同樣是冷戰,但與美蘇冷戰相比,中共在中美冷戰中對美國的威脅要大得多;而美國在中美冷戰中對付中共,比在美蘇冷戰中對付蘇聯,也要複雜艱難得多。這就是為什麼中美冷戰才開始三個月,美國國務卿、司法部長、國防部長、聯邦調查局長陸續發表對華政策演講的同時,美國政府在軍事對抗、諜報對抗、經濟對抗、政治對抗領域全面開始了快速的反制行動。

三、為何中共的威脅比蘇聯大?

中美冷戰在軍事和諜報領域的對抗當然與美蘇冷戰會有所不同,畢竟在中美冷戰所處的21世紀,雙方的軍事裝備和軍事技術比美蘇冷戰時期有了巨大的進步,而互聯網的普及也改變了諜報活動的手法和通訊聯絡手段。

在軍事領域,許多專家或民間人士都分析中美雙方的軍力對比,其中陸軍不是主要角色,重點在海軍,而中共海軍才剛剛開始發展遠洋艦隊,並未形成真正的戰力。所以,這樣的軍力分析並未觸及兩國軍事對抗的實質性內容。為什麼今年上半年中共對美國的三項軍事威脅行動全都圍繞著核威脅,原因就在於,兩國之間的軍事對抗其實主要表現在核威脅方面。正是在這一點上,中共的核威脅比蘇聯大得多,不是因為中共的核彈頭比蘇聯多,而是因為中共既藐視國際規則,又言而無信,是個完全不可相信的無賴政權,這與蘇聯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美蘇冷戰長達40年之久,但從未真正引發核戰爭,其關鍵原因在兩點。其一,蘇共與美國及其它西方國家同樣接受普世價值的一個底線,即一定要避免核戰爭,不讓民眾遭受無謂的傷亡;而中共的歷史記錄是,毛澤東曾經在莫斯科講過,中國人多,打核大戰,死掉一半也不怕輸。其二,美蘇雙方有互相不使用核武器的共識和互信,但中共堅決不肯做這樣的承諾,它的一貫行為也證明,它不但不講國際誠信、不遵守國際規則,而且把這種無賴行為當作自己的一張牌。因此,對美國來說,中共的核威脅是無法在冷戰中有效制約的,所以遠遠比蘇聯的核威脅大。

在諜報對抗領域,由於美蘇冷戰時期雙方的人員交流很少,而克格勃的諜報活動又主要靠專業諜報人員,因此,蘇聯諜報活動的規模小得多,美國也比較容易監控蘇聯的間諜活動。但是,中美冷戰之前的40年裡,雙方人員大量往來,大批華人已經在美國定居多年,又有大量中國留學生來美學習,而中共採用的是專業諜報活動與群眾諜報活動相結合的諜報模式,所以令美國防不勝防。自從美國對中共開展諜報對抗後就發現,中共的間諜活動幾乎無處不在,以致於專責反諜報任務的聯邦調查局目前平均每10個小時便啟動1件新的反中共間諜案件。

四、美國在經濟上對付蘇聯輕而易舉

中美冷戰與美蘇冷戰還有一個最大的不同,即美蘇冷戰的經濟背景是蘇聯陣營的經濟封閉化,而中美冷戰的經濟背景卻是經濟全球化,後者造成了中共對美國經濟的全面滲透和牽制,影響到美中經濟對抗的難度大大上升。

無論是美蘇冷戰還是中美冷戰,美國的基本經濟制度沒有變化,但是,美國的兩個冷戰對手蘇聯和中共的基本經濟制度完全不同。蘇聯篤信馬克思主義的教條,堅持企業國有制和計劃經濟,因此,它無法與國際社會以自由經濟為基礎的西方國家進行自由貿易和充分的技術交流,只能在蘇聯東歐各共產黨國家之間進行貿易和技術交流,而主導這種內部經貿技術交流的是蘇聯1949年組織的「經濟互助合作委員會(經互會)」。經互會的各共產黨成員國在生產和技術方面實行紅色集團內的跨國合作。這樣的經濟多國化顯然比毛澤東時代中共的閉關鎖國進步得多,其經濟效率也比中國高,這就是為什麼毛時代的中國經濟遠遠落後於經互會國家的原因。

但是,經互會的經濟多國化比起同一時代已經開始的市場經濟各國之間的經濟全球化,就落後得太多了。經互會版的經濟多國化實際上依託的是跨國的計劃經濟制度,這種制度沒有市場經濟國家經濟制度所天然具備的活力。經互會設立了指揮工業生產、跨國分工的各種委員會,負責各工業部門的國際分工。在這個跨國生產計劃指揮體系中,決策的是政府各部門,產品和原材料的價格由政府確定,銷售對象和銷售價格由政府規定,產品使用者都是國有企業。這是蘇聯計劃經濟加企業國有制的跨國放大版,因此具備所有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的弊端。比如,政府部門和企業是上下級關係,廠長服從於領導,垂直的管理非常僵化,經濟官僚沒有追求技術進步的動力,廠長沒有自主決策權,職工沒有創新意願,企業也就沒有活力。

最重要的是,它與西方經濟體系完全脫鉤,沒有與外國企業的技術交流,也不了解外國市場的隨時變化;由於沒有足夠的對外經貿活動,各國都缺乏硬通貨,無法從國際市場進口原材料和技術。市場經濟下,國家之間的技術交流以專利許可的交易為基礎;但經互會成員國之間的「大鍋飯」導致各國之間技術無償交流,結果各國的企業都不願意自主研發創新,因為毫無受益;科研完全成了政府撥款、政府立項、為政府研究,投資巨大,收效極差。

美蘇冷戰時期美國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僵化、低效的經濟管理體系,當然容易應付。首先,這個體系的低效率天然地削弱了蘇聯陣營的經濟活力和經濟潛力;其次,美國也不用擔心外國企業與經互會各國在經濟合作中獲取西方的先進技術;再次,美國更不必擔心自己的跨國公司會對經互會成員國依賴過度,無需擔憂技術和先進設備出口管制會影響到美國公司的利益。

 五、中共對美國的最大威脅在經濟領域

但是,在中美冷戰中,蘇美冷戰時期蘇聯缺乏經濟潛力、沒有西方的先進技術、美國公司不會對蘇聯有依賴性這三條,卻表現得恰恰相反。

中共在1997年實行了國企的全面私有化,然後取消了計劃經濟,由此中共的經濟體制基本上背離了馬克思主義的教條,與西方國家開始接近;然後以此為前提,加入了經濟全球化,最後成為經濟全球化1.0版當中受益最大的「世界工廠」。大批外企進入中國,完全按照國際市場的規則組織商品生產,再銷往全球市場,外企與中國企業之間有大量的技術合作和技術交流。

首先,改革後的中國經濟效率和經濟活力遠遠高於前蘇聯陣營,因此其經濟潛力快速增長,從而為針對美國的擴軍備戰奠定了基礎;其次,世界各國的技術源源不斷地流向中國,再加上中共的大規模技術諜報戰收穫累累,美國的技術優勢積累正被有計劃有步驟地掏空,弱美強中效應十分明顯;再次,美國的許多公司追隨產業外移的潮流,幫助建成了「世界工廠」,然後高度依賴中國製造的產品,不但造成中共外匯儲備不斷膨脹,而且造成美國經濟的空心化和債務化。

因此,中美冷戰開始後美國必須花很大的力氣來「清掃後方」,既要儘量減少先進技術繼續流向中國,也要減少美國公司對中共的依賴。但是,美國不是專制政體,企業的經營完全自主,行政當局只能在有限的範圍內,以國家安全為考量,逐步引導企業界脫離以中國為重心的經濟全球化1.0版,另行組建沒有紅色中國因素的新版經濟全球化。這是一個漸進的過程,無法一蹴而就。而在這個美國經濟結構的調整過程中,中共的種種經濟反制或經濟誘惑手段可能為美國部署冷戰中與中共的經濟對抗設置障礙。當然,中共也可能發揮某些協助美國經濟上對抗中共的作用,比如,最近為了反制美國對中共企業的制裁,中共提出要制裁美國企業,這就成了為美國行政當局「助攻」。

總體來看,中美冷戰在軍事、諜報、政治對抗方面的升級速度會比較快,而經濟對抗則只能是循序漸進。今後經濟全球化依然存在,但可能漸漸就繞開中國了。專制政權的策略型對外開放可以讓它成為經濟全球化的受益者;而專制政權挑起中美冷戰後,又必然變成經濟全球化的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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