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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1 October 2020

马三立当“右派” 始末 文/马景雯

 1979年大年初一的上午,我亲历了一个十分动人的场面:《买猴儿》的作者何迟坐着轮椅,老泪纵横,喊着马三立的名字,到医院看望因演《买猴儿》而被打成“右派”的马三立:“我是向你负荆请罪来啦……”马三立也流下了热泪……——孙福海(今晚报)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正是爸爸事业大展宏图的时候。《文艺报》对何迟先生的相声作品——《买猴儿》组织过讨论,一些知名人士对作品热情赞扬、支持作者的创作思想和方法。另一种意见认为《买猴儿》的作者丑化新社会的商业职工,给社会主义抹黑,甚至说相声里群猴闹干货公司的情节象征着一帮作家“大闹”社会主义。何迟先生的发言强调了作品艺术的真实性,相声的夸张语言和喜剧效果。对于一些人给作品扣了很多帽子他表示莫名其妙,他重申自己的创作初衷是严肃的,是负责任的。就这样,一场没有结论的讨论结束了。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1957年夏秋之际,何迟先生却仍因创作《买猴儿》而被第一批打成“右派”,爸爸自然也在劫难逃了。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离“右派”还有多远。



    爸爸是运动领导小组成员,他清楚电台有五百余名职工,先是揪出四名“右派”,有关部门嫌“太少了”又分出十一名“指标”来,要求各个单位落实。曲艺团领导小组先报一名老艺人,没批下来,又报一名年轻演员还未批准,说还是不符合条件。这不禁让人想到“合格”的人选条件是上级领导事先已拟定好的喽!直到一天下午,一位领导告訴爸爸说:“马三立,从明天起,你就只盯晚上的演出吧,不用参加领导小组的会了!”爸爸在惊愕中暗想到“这回轮上我了!”



    果不其然,不久的一天,爸爸被带到南市的一间楼上办公室。“整人”开始了。问:你说过相声《买猴儿》吗?答:说过。问:你知道《买猴儿》是大毒草吗?答:不知道。问:共产党干部有“马大哈”这样的人吗?你得找出来,不然,你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答:我上哪找马大哈去!那是根据作者原文说的。问:好!你提到作者,何迟就是大“右派”,听说你为改编《买猴儿》下了大力气,是不是一唱一和?你就是“右派”的狗腿子!答:演出本子是领导批准的!问:嗬!马三立你可不简单,学会“以攻为守”了,把责任往组织上推!“那你也难逃罪责!”一句“马三立不老实后果自负”,又一句“只有老老实实向人民交代才有出路!”,再一句“想找个靠山吧”,数不清的恶语一齐倾泻下来。有几个人向爸爸冲过来横眉立目指手画脚……



    爸爸受气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挨整”却是第一次,他明白现在等于是“一头官司”,对方可以无中生有,罗织罪名强压在自己头上却不容自己分说、分辩,只有一条路,就是按照“整人”的人逼的、喊的条条“招认”--“反党、反社会主义,右派走狗。”他看了看冲过来的几个人都是昔日自己的麾下,这些年来我何曾对你有半点儿……怎么一旦间就变得五官异位、面目可憎了呢?“别想拖延时间!”“休想蒙混过关!”又一次反扑过来,其气势是想“速战速决”。爸爸被逼无奈,全身战栗,气往上撞,用他那沙哑的嗓子喊了声:“你们,你们这是往死路上逼我呀!”话音刚落,哗啦一声,临街的窗户被推开了,一个整人的手指窗外说:“呦嗬,你拿死吓唬谁?行啊,你要真有那么大气性,从这儿跳出去,算你小子有种!”



    爸爸愤怒了,他忍无可忍,他觉得这样活着不如死!他忽地站起来一头向窗外扑去。当大半截身子已经悬挂在空中时,两条腿却被好心人紧紧抱住了……


    爸爸是被同事送回家的,妈妈吃惊非小。细心的妈妈看见爸爸手上皮肤青紫,流血的破口已经结痂。



    爸爸被扶到里屋床上,妈妈给他脱了鞋,便问:“是没留神摔了一下吗?”爸爸没有回答只是两眼瞪着前方。妈妈没有再问,叫我们先出去让爸爸好好休息。



    当天晚上妈妈全知道了,只因演《买猴儿》,爸爸差一点竟被逼得跳楼!妈妈强忍着悲愤劝了爸爸好长时间,妈妈虽然对“右派”的事不懂,但她认为没错就是没错。任他们处理,是非自有公论。面对爸爸胳膊、手腕、胸部及下肢多处流血的伤口,妈妈心疼的流泪。事过多年,爸爸谈起这段往事时说:“我现在也有些后怕,我不是怕死,真要是这样死了还不一定被扣上多少罪名,算是畏罪自杀。那才叫冤沉海底呢!”



    1979年,何迟先生和爸爸先后平了反,证实是错划“右派”。在单位当众传达并在《天津日报》上公布于世。在为爸爸落实政策过程中竟然发现这样一件奇闻:经办的同志在档案中找不到爸爸当初被打成“右派”的材料,包括言论、“罪行”和上级关于“戴帽儿”的复批等。为了负责任,他们从文化局一直追踪到曲艺团原来的上级单位广播电台。而“反右”时的经办人却不以为然地摇着头回答:“咳,本来定下四个,后来又追加到十一个,就是凑数,哪有过什么材料呀?”爸爸被“整”了二十年原来是个始终没有罪证和任何手续的“右派”!连告诉爸爸这个消息的人都气儿不忿儿。爸爸听后只是苦笑着蹙额点头,习惯地说了声“是呀”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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