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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18 September 2021

北京為何無力阻止邦交國強化與台灣的關係?——當「台灣」正名的骨牌效應繼續發酵之後


拜登與習近平的電話會談才剛掛線,旋即傳來美國正在「認真考慮」同意台灣駐美機構「台北經濟文化代表處」(Taipei Economic and Cultural Representative Office),更名為「台灣代表處」(Taiwan Representative Office)的新聞。此為繼7月台灣宣布經雙方政府協商同意,將在立陶宛首都維爾紐斯設立以「台灣」命名的代表處,以及9月初歐盟歐洲議會外交委員會通過提案,建議歐盟外交暨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將「歐洲經貿辦事處」(European Economic and Trade Office)更名為「歐盟駐台辦事處」(European Union Office in Taiwan)之後,在近期歐美欲提升與台灣關係的氛圍下,一連串「正名」動作的又一舉措。毋庸置疑,此舉無可避免地又將再次觸動北京的敏感神經。
眾所周知,降低台灣在國際社會的能見度,阻止台灣國際地位的提升,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外交政策的「核心」議題。197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取代了「中華民國」在聯合國的地位,翌年台灣最重要的國際支持力量——美國和日本先後與北京的關係出現了邁向建交的突破性進展。如此國際情勢的驟變,致使台灣海峽兩岸的國際地位急速地發生了「不可逆」的歷史性逆轉。此後,北京步步為營地要求邦交國的政府,必須恪守與台灣的關係只能維持在「非官方」層面交流的承諾。就此次華府的動作,中國駐美大使館也一如既往地表示「中方堅決反對任何形式的美台官方往來」。
「立陶宛模式」在歐美的延燒
隨着21世紀初以來中國所呈現的崛起態勢日趨明顯,中國在世界的地位也確實在不斷提升,北京也更積極地擴大其國際話語權。與此同時,兩岸的力量對比日益懸殊。然而,儘管吸引了眾多西方國家的企業紛紛或到中國投資,或締結更為緊密的經貿關係,北京急速上升的國家影響力,還是未能阻止歐美及其他國家更積極地強化與台灣的關係。
近年來,西方國家(包括日本)涉及台灣的「正名」動作,此起彼落:先是2017年元旦日本對台機構「交流協會」(Interchange Association;本部設於東京,另設有台北事務所及高雄事務所)改為「日本台灣交流協會」(Japan-Taiwan Exchange Association),2017年5月台灣處理日本事務的機構由「亞東關係協會」(Association of East Asian Relations)易為「台灣日本關係協會」(Taiwan-Japan Relations Association);2019年6月台灣「北美事務協調委員會」(Coordination Council for North American Affairs)改稱「台灣美國事務委員會」(Taiwan Council for U.S. Affairs);2020年4月「荷蘭貿易暨投資辦事處」(Netherlands Trade and Investment Office)換上「荷蘭在台辦事處」(Netherlands Office Taipei)的招牌;前述的今年立陶宛同意台灣將設立「駐立陶宛台灣代表處」(Taiwanese Representative Office in Lithuania),至於立陶宛的駐台機構名稱則未確定,可能使用「Lithuanian Representative Office in Taiwan」(立陶宛駐台代表處);以及歐盟擬將「歐洲經貿辦事處」更名為「歐盟駐台辦事處」等。
上月筆者在評論北京之所以罕見地對「不聽話」的小國立陶宛下狠手,又是召回中國駐立陶宛大使,又是「驅逐」甫抵達北京的立陶宛駐中國新大使,是為了以儆效尤,防範「立陶宛模式」在包括波羅的海其他兩國愛沙尼亞、拉脫維亞和中東歐一些國家出現骨牌效應。只是僅約一個月,即發生更為震撼的歐盟與美國擬同意「台灣」正名的動態發展,突顯了當下北京在進一步擠壓台灣的國際空間、阻擋邦交國強化與台灣關係方面的努力,遇到了不得其門而入的瓶頸。
「台灣」——國會的背書與白宮的「決斷」
其實,美國談不上是受到「立陶宛模式」的影響,反倒可以說是立陶宛等國嗅到了華府已在積極支持就「台灣」正名及鼓勵強化與台灣關係的氣味,而大膽地「先走一步」。
美國國會就「台灣」的「正名」動作,確實早就已在醞釀。還是特朗普時代的去年12月17日,美國眾議院78位議員就聯名致函時任國務卿蓬佩奧,就美台關係提出3項建議,其中就包括台灣駐美辦事機構應更名為「台灣代表處」。7個月之後的2021年7月,美國眾議院外委會通過了「抗中」的「老鷹法案」(Ensuring American Global Leadership and Engagement Act,簡稱E.A.G.L.E. Act),最矚目的內容,正是要求為美國政府就台灣駐美代表處「正名」展開協商。此次白宮之所以得以公開表示正在「認真考慮」,主要背景就是因為此項建議已獲得國會方面的背書。
平心而論,當初台灣駐外國代表機構之所以大多不以「台灣」而是以「台北」冠名,其原因頗為複雜,並非單純是北京的「打壓」所致,既有對象國基於本國國家利益的考量,也是兩蔣時期台灣自己對「漢賊不兩立」的執著所致。
在1949年之後,尤其是經歷了1970年代「斷交潮」的「陣痛」之後,台灣在與前邦交國醞釀重新建立「非外交關係」,並討論設立代表機構時,基本排除了「台灣」作為代表處名稱的選項,理由是不願意將「中華民國」「矮化」為「台灣」;而之所以更傾向於接受使用「台北」一詞,是因為在國際外交世界中,常用一國首都之稱來代表該國或該國政府,譬如「華府」可用來代替美國政府,「倫敦」可用來替換英國政府。
中國崛起, 「台灣」能見度不降反升
至於台灣方面後來為何又要求把「台北」改回「台灣」?其中涉及了「代表權之爭」落幕後的效應以及台灣社會「國家認同」意識的變遷。
隨着前述1970年代兩岸國際地位的逆轉,自1949年以來兩岸究竟誰能合法代表中國的「代表權之爭」宣告落幕,曾經自稱「自由中國」的台灣,已愈來愈難以在國際社會上號稱自己是「中國」了。事實上,國際社會的認知也已開始普遍視「中國」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包括台灣最重要的「友邦」美國社會和日本社會。在此國際情勢變遷的脈絡下,作為與中國大陸的區隔,台灣民眾,尤其是許多社會菁英,也開始傾向以「台灣」來定位自己。
另一個主要原因,則是台灣在1990年代迎來了政治民主化,台灣社會的本土意識亦隨之躍動起來,國家認同的結構因而迅速發生了變異。在此過程中,人們更傾向認同自己是「台灣人」,更贊同以「台灣」來設定自己身分歸屬的對象,駐外機構「正名」的呼聲,亦隨之興起。常年致力於游說美國國會通過一個又一個「友台法案」的「台灣人公共事務會」(Formosan Association for Public Affairs, FAPA)早就將台灣駐美機構的「正名」作為重要議題來推動。
至於歐美日本等西方國家地區,為何積極支持「台灣」的「正名」,主要基於三大因素。其一,高度評價台灣社會民主發展的成效,認為與台灣共同享有自由、民主、人權等普世價值;其二,對崛起中國「輸出專制」,蔓延至香港,並計劃擴大至台灣的危機感,而作為「挺台」的一環;其三,對新冠疫情爆發後台灣在民主社會中的應對與表現相對出色的認同。
在「新冷戰」氛圍日趨詭譎的當下,北京在處理國際關係方面,愈發重視美國的國際影響力,尤其是極為忌憚拜登上台後積極聯手民主盟友應對中國的策略。不過,從習近平與拜登的通話,亦不難窺視出北京並無意與華府進一步走進「新冷戰」深水區,因此即使白宮確定將「台灣駐美代表處」予以「正名」,恐怕北京也不會像「懲罰」立陶宛一樣,斷然召回新任駐美大使秦剛,並拒絕美國剛提名的駐中國大使伯恩斯(Nicholas Burns)上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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