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大帝的面子

普京穿着价值1·1万欧元一件的意大利名牌羽绒服，对着体育场几万名听众，宣誓他一定会赢得对乌克兰的战争，声嘶力竭。场上的欢呼声，虽然比起我当年参加的群众大会要差点，但动静也不小。

一直以来，我们都称普京为大帝，他的自我感觉，大概也是大帝。只是，他这个大帝，跟沙皇不一样，是他一步一步，煽动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让俄国民众把他推上去的。所以，1905年，沙俄在日俄战争中失败，俄国发生了革命，沙皇即便镇压了革命，自己的统治也摇摇欲坠。但是，眼下的普京大帝，民意基础显然比昔日的沙皇坚实。在西方的严厉制裁下，俄国的通货膨胀如此高了，依旧可以轻而易举拉到这么多人看他表演。

当然，乌克兰战争，事实上他已经失败了，坚持不肯认输，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面子。有人说，要面子是中国人的劣根性，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要面子，只是要的方式和程度不同罢了。独裁者的面子，尤其要紧，只是，俄国还有选举，普京尽管玩些见不得人的把戏，还得靠选票。靠选票的独裁者跟不靠选票的独裁者是不一样的。后者要面子，有的时候就是硬要，即便大多数民众不乐意，也得给他面子。但是，靠选票的独裁者，多少还是在乎民意的。

普京的崛起，除了一小段以来是依赖石油天然涨价改善了俄国经济状况之外，剩下的，就是靠战争，车臣战争，格鲁吉亚战争，吞并克里米亚，拿下顿巴斯，叙利亚的战争，至少从形式上，他也赢了。苏联解体，一个红色帝国崩解，但俄罗斯人中的绝大多数，还是帝国之人，他们并不喜欢这崩解，渴望恢复昔日的帝国版图，即便对苏联不感冒，转投沙皇帝国，梦也还在。

一个国家的国民，如果曾经是帝国之民的话，转型是很难的。当英国还是帝国的时候，爱尔兰的独立，千难万难，一旦开始转型，这个结就慢慢解开了。在今天，捷克和斯洛伐克原来是一个国家，经过公投，一分为二，分也就分了，即便是英国，如果苏格兰的公投通过，那么英伦三岛的一半也就没了，没了，也就没了，大家都得认账，但是，这种事情，如果搁在一些未经新时代文明洗礼的国家，人们是很难认账的。

苏联解体之后，俄国国民在找后账，普京就是这个俄国人找后账思潮派生出来的大帝。所以，他的面子，是跟众多俄国人的梦连在一起的。所以，尽管仗都打成这样了，还是不会认输。前方的将士，被腐败的军事机器投入了绞肉机，但还没投进去的人，由于不知道前线的实情，却还在做梦，对阻碍他们实现梦想的西方，恨之入骨。

所以，俄乌战争尽管已经进入垃圾时间，越拖，对俄国越是不利，但还只能这样打下去。我不认为普京会玩命打核大战，核大战的后果，他门清，西方的核武器比俄国不知强到多少，一旦玩命，谁先被玩死，是明摆着的。一个如此冷血的人，也是一个理性到家的人，就凭他那一身名牌，也不好意思自杀，从这个意义上，他不是希特勒。只是，他现在已经被架在火上了，自己实在不好意思下来，俄国人也不想让他下来。

到这个份上，人都会有侥幸心理，拖下去，说不定会发生什么，那就拖吧，反正现在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