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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25 September 2018

张鸣:低级的迷信为何成为朝堂上的决策?


如果压根没有义和团这回事,西太后会选择跟西方十一国开战吗?当然不会。这个老太婆之所以选择决裂,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信了来自民间的义和团有法术,可以刀枪不入。
如果说,这样的错误选择,是因为西太后没有受过教育。而平时喜欢的京剧,里面迷信而荒唐的内容又比较多。那么,那些原本具有理学立场的朝臣,比如徐桐之辈,按理不应该相信这种"妖术",怎么也随声附和?
在西方征服的道路上,不发达国家的反弹,倒也司空见惯,但是,像中国这样,凭籍一种低级的迷信,而且是在诸多底层政府官员早就看破了的迷信(这在他们的密报之中,多有反应),就跟西方贸然决裂开战,还是仅见的。
开战之前几次朝廷辩论,不是没有明白人,甚至形同囚徒的光绪皇帝,也不顾自己的安危,出来说话,反对凭借妖术,拿朝廷命运开玩笑。但是,明白人一个一个都被拿下干掉了,包括西太后过去相当宠信的户部尚书立山。
虽然说,在清朝的历史上,多次镇压农民造反,说造反者施用妖术,比如让让裸女闭住官兵的大炮,而官兵如何用狗血泼之,从而破了对方的妖法云云,都堂而皇之地见诸奏章。即使今天,在清宫档案里依旧可以看见。但自打洋务运动之后,洋枪洋炮被引进中国,这样的幺蛾子事儿,就没有人再提了。
而这档子事儿再次被翻出来,其中关键的因素,是因此自打戊戌政变之后,朝廷向后转了。不学西方,不变法,那么,如何应对西方的挑战呢?眼前西方对政变的恶感,就不好打发。
中国在近代历史上,只要不向前走,就只好选择国粹。上层的法宝,诸如仁义礼智信之类,当不得干戈舟楫,对付不了洋人的坚船利炮,对着洋人宣读儒家经典,更是没用。那么,就只好发动群众,利用底层的资源。所以,一时间,种种奇奇怪怪的事儿就都冒出来了。
尽管义和团的法术,在民间一直是有人信的。义和团也天天在坛口演练,进行宣传。可是,真正深信不疑,甚至公然跑到清军营盘里要求在以身试枪的,其实只有极少数的疯子。众多义和团团民,在面对洋枪洋炮的时候,只要前排倒下一片,后面的就做鸟兽散了。包括若干大师兄在内,并没有人真的信自己的法术,拿性命开玩笑。顶着枪林弹雨,前赴后继的场面,其实只出现在后来的小说和影视剧里。更多的义和团团民,其实也希望选择洋枪洋炮,只是他们没有渠道获得,少数人得到了也不会用。
这种即使在义和团看来都不大靠谱的法术,为何会成为朝堂决策的依据,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西太后和众多顽固派大臣,他们打心眼里就恨西方,恨洋人。即使没有义和团和他们的法术,他们中的有些人,比如特别热心跟西方决裂的端郡王载漪,也是要打的。在围攻使馆的时候,他并不是特别指望义和团施展法术,而是调来袁世凯部队的重炮。哪怕日后遭到惨烈的报复,也要把使馆轰平。幸亏炮队的人没有敢这样冒险,否则,后来议和,载漪的脑袋,多半是保不住的。使馆的人若是都死光了,那么,连西太后能不能保住位置,都不好说了。
从1840到1900年,大清虽然跟西方打了60年的交道,但是,众多朝臣,包括当家人西太后自己,对于怎样跟西方打交道,其实并不真的清楚。每到危机关头,总是进退失据。不是怂的像滩泥,就是硬得像根棍,只不过是根泥巴棍,结局是被打碎。少数的明白人,还总也得不到好,弄得不好,不是像郭嵩焘那样被弃用,就是像袁昶和许景澄那样丢了脑袋。
中国的事儿,两个字: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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