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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27 January 2016

乌篷摇梦到春江 作者:叶文玲 

四年前,在青海戈壁滩竟日奔波时,被辉煌如火的大沙漠灼花了眼睛的我,曾经大发奇想:假如让富春江泻到这儿来,那该多好!
  那时,我并没见过富春江,却千百次做过有关她的梦,郁达夫"屋住兰江梦亦香"的诗文和叶浅予墨韵淋漓的画卷,早把我对富春江的梦幻濡染得又浓又甜,那绿沉沉的甜梦中,总是悠荡着乡思绵绵的乌篷船。
  我终于圆了梦。回归浙江仅两年,我已两次遂了与她相亲的心愿。
  一是去岁金秋,一在今年暮春,两次均作陪客,陪文朋艺友遨游;一棹轻波碧水路,兴致格外高昂,只觉得不枉我作悬肠念的富春江,比梦中更俏更娇美。 
  两次遨游,都是旱路走,水路归。这行程颇使人得其佳妙:因为,当你迂回山间行行复行行不胜引颈张耳之苦时,突然,一条银练素带在前方闪闪烁烁起来,你兀的眼前一亮,倍觉这碧波粼粼一江水的鲜活可爱;待盼到归程荡舟起桨开始真正的春江游时,这漾波漫流的大水,更令你陶然如醉,神魂飞扬,彼时,你纵有千种愁思万般忧,也将全部消溶在这一江碧玉里。
  我始想,富春江的俏,恐怕全在于江流的曲折多姿,从她与新安江、兰江的汇合处下行,越见委婉袅娜;行过淹没在水中的乌石滩,行至流急涡回的七里泷,富春江裙裾一闪,又闪出个江中之江葫芦湾。葫芦湾委实别致有趣,湾形毕肖一只毛茸茸嫩生生的青葫芦,壁立湾畔的奇岩崛石,似乎触手可及,掩映在老树青藤中的村居农舍,更添无限野趣。小船悄悄儿荡进湾来,船上人无不惊殊,若再到那流泻百尺飞珠迸玉的葫芦瀑下溅一溅,定会溅得你满身惬意。 
  我还想,富春江的娇,也在于她的色泽,无怪她有"第二漓江"之称。那江水,真是澄于湖海碧于天,活脱脱是天神地母拣尽翡翠绿玉铺就的。行在江上望两岸,只见千嶂染翠,峰峰岭岭尽都浓浓淡淡的绿进去;立在船头看江心,只觉水底天上的云絮,一朵朵一团团,俱是深深浅浅的绿出来,真难说是山染绿了江,还是江浸绿了山,无怪朋友们相视叹曰:喔,一到富春江,眼瞳都是绿的!
  我再想,富春江的美,更在于她无与伦比的静。由于电站的建成,益发使江水浪敛波平,所以,她虽还是千重涧水汇清流,但那汇和流,仿佛都是在水底暗处悄悄儿进行的,几十里水面竟没弄出丁点儿惊涛骇浪,"临流鼓棹,帆飞若驰"的光景已不复见,那或顺流或逆水的千舟百舸,亦如动画一般悠悠来去,舒泰、自在极了。"鸥鸟亦知人意静,故来相近不相亲。"在轰轰闹闹的现代生活中,烦躁了城市的嚣音后,人们自然格外钟爱富春江这千金难买的幽静。
  奇山异水的富春江,钟灵毓秀,风物独绝,而七里泷碑文荟萃的严子陵钓鱼台,尤能展现她扬古启今的魅力。
  我又想,古往今来的人对严子陵如此仰慕,大概并不在乎已成百丈悬崖的钓台当年是否真能垂钓,而是敬崇这位先贤不慕富贵不媚皇亲的傲世风骨。试想,几请不出山宁作垂钓翁的归隐客,倘使活至今日,恐怕更要与阿谀奉承趋炎附势开后门发横财之类歪风邪道绝缘;而这位敢把脚搁在刘秀肚子上午睡的严光先生和喝了高粱酒"见了皇帝不磕头"的山东好汉们的神魂,又是何等的相通相似!
  哦,钓台不仅是一处风景点,更是历史老人垂落在江边的一只巨手,千年百载,以其特殊的膂力,撩拨着人们心头的重重波澜。
  丰哉,富春江,乌篷摇梦梦越酣,惟愿年年得相觅。

  叶文玲 1942年出生。浙江玉环人。著有短篇小说集《心香》,散文集《梦里寻你千百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