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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15 November 2016

国学大师陈寅恪的婚姻


读研时,导师最头疼的就是我们这帮女学生,年纪不小,学历还算高,脾气又有点傲,个个都是单身。
我的同学Z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相亲无数,却无一成功。原因无他,这姑娘的眼光非常挑剔,遇到老实沉稳的公务员,她嫌弃对方不懂浪漫;遇到风趣幽默的摄影师,她怀疑对方花心;遇到又能干又能说会道的创业男,她又介意起对方缥缈不定的未来。
不过,眼高于顶的Z最后却栽了跟头,她喜欢上当时学校新聘的海归教授,对方年轻有为,斯文俊秀,父母也都是教授,教养极好。难得的是,他性格温和,每每授课时,总有其他院系的小学妹慕名而来。
Z对他是打心眼的满意,想尽办法邀约,但这位教授似乎并不怎么热络,和她吃过一次饭,就没有后续了。Z暗地托了导师去问话,对方倒很坦白,拒绝的原因十分详尽:‌‌“Z挺好的,不过太书呆子了,好像不怎么喜欢打扮,也不怎么合群。吃饭时她说过不会做家务,我呢,还是希望将来的女朋友会做饭。‌‌”
这个结果让我们几个女同学都感慨了好长一段时间,别说女人择偶现实,男人也同样如此。所以我们在对别人挑剔的同时也一定要努力成就更好的自己,不然也只能剩下被剔掉的份儿。
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说到陈寅恪,他绝对是中国现代最负盛名的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更被誉为‌‌“全中国最博学之人‌‌”,‌‌“近三百年来一人而已‌‌”。
这样一个天才的史家,放到如今,恐怕会被打上‌‌“直男癌‌‌”的标签,因为他曾经大男子主义地说:‌‌“娶妻仅生涯中之一事,小之又小者耳。轻描淡写,得便了之可也。‌‌”不仅如此,他认为学德不如人,是人生大耻,而娶妻不如人,不足言耻,一个人应该把志向放在学术和事业上,一心惦记娶得娇妻美妾,是很愚蠢的事情。
所幸那是在崇文尚武的民国,就冲他满腹学识,也有才女佳人前赴后继地示爱。换成现在的姑娘,大概只会扔个白眼,分明是单身狗的命。
当然,在没有遇到爱情之前,我们都曾经轻狂过,目中无人,最后却甘为对方门下走马,俯首博得一笑。陈寅恪也不例外,遇到唐筼,他打破了自己的誓言。
提起唐筼,大概很少有人熟悉,她是陈寅恪的妻子。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在此之前,陈寅恪已经是36岁的大龄剩男,性格沉闷,寡言少语,陈父三番五次地催促他结婚,最后不得不警告:‌‌“尔若不娶,吾即代尔聘定!‌‌”
陈寅恪无奈,他的个人问题成了头等大事,也成了清华园的悬案。
在自由恋爱的今天,相亲仍然具有很大的市场,也许在有些人看来它无异于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但奇怪的是它的成功率竟然还不错。事实上,没什么比相亲中的彼此更能赤裸裸地展现等价原则了,对方的高矮胖瘦优劣美丑,直接折射出你的倒影,再热心的红娘也不会将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凑对。
这种折射偶尔也会有一些失真,这也是为什么若干都市男女都不满于相亲,因为实际对象与他们心里的幻像落差太大,这种落差并不是最让人难受的,更让人难受的是落差隐含了几分自己痴心妄想的意思。
所以说,年轻的男女不是不愿意接受相亲,而是不愿意接受自我预设带来的羞辱感,眼高于顶的人往往更容易折进去。
陈寅恪便是如此,在他看来自身太优秀,等闲女子难以入眼。
陈寅恪的祖父陈宝箴时任湖南巡抚,父亲陈三立是‌‌“维新四公子‌‌”之一,母亲也是名门之后,陈家称得上门第清贵。他年少时便去了日本留学,此后在欧美各地辗转13年,从德国到瑞士、法国、美国,最后又回到德国,他学数学、物理,也读《资本论》。此外,他还精通梵文、印度文、希伯来文等22种语言,但他没有任何文凭,他只是由着兴趣去旁听,跑遍了很多名校,有点古代文人求学的意味。
1926年,36岁的陈寅恪来到清华园,担任研究院的导师,一时引起各方议论。金子总能发光,从一堆砂砾里脱颖而出,清华园的师生很快就折服于陈寅恪的学识。每每他开课,慕名前去的学生挤满了教室,常常还有别的教授过来旁听,因此,他被称为‌‌“教授的教授‌‌”。
好男人就像石中藏玉,外表朴实无华,内里却光华流转,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分辨,大智若愚和庸庸碌碌看起来那么相似。所以对女人而言,发掘一个深藏不露的男人既靠本事,又靠运气。
不是每个人都能慧眼识珠,唐筼却一眼相中了陈寅恪。
在同事的介绍下,陈寅恪和唐筼见了面。当时的中央公园环境风雅,唐筼早到了,看到远远走过来的陈寅恪,她留意到他微跛的姿势。陈寅恪也细心地发现了她的留意之处。在谈话里,他解释自己的足部有多处鸡眼和胼胝,这是早年留学时常穿不合脚的硬皮鞋留下的。
30多年后,唐筼写诗回忆了这一幕:‌‌“回首燕都初见时,恰排小酌待君来‌‌”,她和陈寅恪的缘分由此开始。
唐筼正是30岁的年纪,出身名门,是唐景崧的孙女,自小读书,先后就读于北洋女师、金陵女子大学。她喜爱音乐和美术,闲暇时一个人弹琴唱歌,在旧报纸上练习书法,曾得到散原老人等多位书法大家的赏识。她还具有美术天赋,《也同欢乐也同愁》一书刊登了唐筼在北洋女师学习期间的钢笔画,人物形象,很像福楼拜和巴尔扎克小说笔下的那些法国贵妇人。
遇到这样的唐筼,陈寅恪做了自己之前觉得愚蠢的事,他坠入爱河了。在一次短暂的分别时,他甚至巴巴地写诗寄怀:‌‌“赢得阴晴圆缺意,有人雾鬟独登楼。‌‌”
1928年,陈寅恪和唐筼在上海举行婚礼。从此,唐筼作为一代才女的光环默默地消融在丈夫的生命里。
这无疑是一段琴瑟和鸣的好姻缘,他们两人都学识深厚,私下常常赋诗唱和;她更是他的最佳助手,找文献、查资料、记笔录、诵读,这些都是她的日常工作。婚后不久,唐筼就怀了身孕。生下孩子后,为了全心全意照顾家庭,她毅然辞去了工作,坚韧的北洋新女性开始退居幕后。
日军逼近清华园时,北平不保,陈寅恪的父亲在梦中都连呼杀日本人。北平沦陷后,陈父绝食5日而亡,在给父亲守灵的那些晚上,陈寅恪久久地躺在走廊的藤椅上,望着远处的天空,这时他因为高度近视和用眼过度,右眼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唐筼劝他手术,但术后的休养时间太长,为了离开沦陷区,陈寅恪放弃了手术。他带着妻儿离开北平,踏上了流亡之路。
‌‌“家亡国破此身留,客馆春寒却似秋‌‌”,几乎是在没有参考书籍的情况下,陈寅恪撰述了两部不朽的中古史名著——《隋唐制服渊源略论稿》和《唐代政治史述论稿》,藏之名山,传之后世。
没有人知道这两部著作背后的艰辛。他住在最简陋的茅草房里,每逢阴雨天,冷风呼啸,屋顶的茅草被一层一层地刮走。到了炎夏时候,屋子里闷不透气,酷热潮湿,蚊虫到处出没。陈寅恪完全不在意外界环境,屋里没有桌子,他坐着一只小木凳,趴在箱子上写作。
1944年12月12日,陈寅恪的‌‌“唐代三稿‌‌”中的最后一部《元白诗笺证稿》基本完稿,但就在这天早上,他起床后痛苦地发现,他的左眼也看不见了。
陈寅恪叫来女儿,让她通知学生们,‌‌“今天不能上课了。‌‌”
苦难是一头虚张声势的兽,我们越软弱,它越张狂;我们越忌惮,它越猖狂。但这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弈,我们被动地接招,无法主动给予回击,能做的大概只有沉着脸,任它叫嚣,我自岿然不动。
陈寅恪在成都的医院做了手术,但没有成功。对一个教授而言,眼睛失明了,这几乎是毁灭性的灾难,他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载这段时间的经历,他不愿让人窥探自己内心的苦痛。是唐筼陪他熬过来的,他起初非常暴躁,但很快就归于宁静了。
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外界的风雨很难撼动其根基。
新中国成立时,陈寅恪已经60岁,也已整整失明5年。当时很多文化先锋都前往台湾,他没有走,留在广州中山大学任教。
南方的校园很美,四季常青,但陈寅恪看不见。很多人回忆,陈寅恪以前上课是很有特点的,讲到动情处,会长时间紧闭双眼。但他的眼睛失明之后,再也没有人看到他闭着眼睛讲课,他永远睁大了眼睛,一如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他晚年的照片,目光如炬。
第四等爱情
陈寅恪从北平南迁时,唐筼跟着他各地辗转,历经离乱。他们先后搬了近20次家,流离大半个中国。北平3次,长沙1次,香港6次,桂林2次,成都2次,广州4次。夫妇俩一度分隔天涯,滞留香港的唐筼独自一人撑起整个家,抚养三个孩子;而陈寅恪在西南联大任教,孑然一身,思念远方的妻子和儿女。
曾经有一次,眼睛不好的陈寅恪看到当地妇女背着一个孩子,远远地看着很像小女儿陈美延,他情不自禁地追上去,结果闹了个大笑话。战乱让两夫妻的生活异常艰辛,在陈寅恪的努力下,他辞了职,带着妻小来到迁至成都的燕京大学执教,一家人总算团聚了,过了一段难得的安定时光。
她跟着他,鲜少有安逸的日子。陈寅恪壮年盲目,暮年膑足,饱经忧患,而唐筼不离不弃地相伴左右,亲历亲为地照顾他。
那时,为了给陈寅恪补养身体,唐筼特意买来一只怀了胎的黑色母山羊,待母羊生了两只小羊以后,她便学着挤羊奶。唐筼出身于官宦世家,她以前哪曾挤过羊奶?自然是一番手忙脚乱,经常是费尽力气才能挤出一小碗羊奶,但每回她都舍不得喝一口,全端给陈寅恪,看着丈夫一口口喝下去。
自36岁入清华园国学院,陈寅恪一辈子都是教授,甘于清贫,对人总自称‌‌“教书匠‌‌”。但这样一个勤恳朴素的教书匠却成了‌‌“拔白旗‌‌”的对象,被以政治理由‌‌“下岗‌‌”了。75岁时,文革来了,他大部分时间都卧病在床。这个双目失明的瘫痪老人已经无法下地,不能动弹,只能被抬着出去批斗。
1969年,陈寅恪因病离世。生前,他怜惜唐筼体弱多病,担心她会走在自己前头,特意深情地撰写了一副挽联:‌‌“涕泣对牛衣,卅载都成肠断史;废残难豹隐,九泉稍待眼枯人。‌‌”谁知道,他自己先撒手人寰了,仅仅45天之后,唐筼也静静地走了。
在哈佛大学时,陈寅恪曾对友人吴宓阐述自己的‌‌“五等爱情论‌‌”,他说:‌‌“第一,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如《牡丹亭》之杜丽娘是也;第二,与其人交识有素,而未尝共衾枕者次之,如宝、黛是也;第三,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如司棋与潘又安;第四,又次之,则为夫妇终身而无外遇者;第五,最下者,随处接合,唯欲是图,而无所谓情矣。‌‌”
陈寅恪与唐筼算是他口中的‌‌“第四等爱情‌‌”,这比起徐志摩、吴宓等人的罗曼蒂克,似乎乏善可陈,但白头到老已难得,这才是人间最高级别的浪漫
女人在择偶时挑剔些,并没有错,谁不想嫁得良人呢?
但是,我们想要遇到什么样的人,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是个什么样的人别说王子最后娶了灰姑娘,事实上,灰姑娘除了有个糟糕的后母,样貌、家世、性格样样出色。否则,她就算得到后母同意,也不会有参加舞会的资格;就算进了舞会,也不会凭借美丽让王子一眼看中;就算吸引了王子,也不会在短短的接触中,让王子倾心。
要得到王子,我们需要将自己变得更好,就算成不了公主,也不做灰头土脸的丑小鸭。
Z不是不好,只是不够好,教授达到了她的标准,她却没有达到教授的标准,只能白白错过一个心动对象。反观唐筼,虽然也是眼高于顶,蹉跎到大龄,但她却让同样挑剔的陈寅恪低下身段,一生到老,因为她足够优秀。
所以女人的一生都是修行,美容颜,升气质,学家务,通世故,永无止境,日久弥深。如此,我们才能遇到更好的自己,也遇到更好的那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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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想要遇到什么样的人,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的,如果你自己不够excellent,就别指望你的配偶有多excell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