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脫歐正要邁向兩週年,多起報導都提到不列顛去年至今慘絕人寰的失業率與通膨。這不禁讓人想到,2017年開始,時任英國首相Theresa May屢次提出脫歐計畫未果時,著名的愛爾蘭政治評論家Fintan O'Toole,諷刺地在《愛爾蘭時報》上,將「脫歐泥淖化」的癥結,文化性的歸因於英國人獨鍾一種「英雄式失敗(heroic failure)」的糟糕品味。
愛爾蘭人諷刺英格蘭人的歷史源遠流長,幾乎都快要比中國「神聖不可分割」領土的歷史,還要更長。O'Toole作為其中的近代佼佼者,就曾在其著作《英雄式失敗:英國脫歐與痛苦政治》(Heroic Failure: Brexit and the Politics of Pain)中提到,他每次只要一聽到May上台演說,談保守黨的脫歐計畫,他就會想到英格蘭桂冠詩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帝國文學代表吉卜林(Rudyard Kipling)在《如果》(If)中提到,甚至被篆刻在四大網球公開賽之首溫布頓主賽場上的詩句:「如果你在面對凱旋與災難時,能將這兩個騙子一視同仁(If you can meet with Triumph and Disaster. And treat those two impostors just the same) 」。
甚至,人們還更要有「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勇氣。面對失敗、奮鬥不懈、永不抱怨自己的損失(And lose, and start again at your beginnings. And never breathe a word about your loss),這種「不抱怨的奮戰精神」。上述這些詩句,現在聽起來,或許很像在看「少年漫畫」,中二而熱血。但在一個愛爾蘭人的觀察裡,過去幾年的脫歐,都是生活在帝國餘暉裡的英格蘭人「自我感覺良好」的「英雄式失敗」或「失敗的英雄主義」造成的後果。
不列顛英雄的慣性失敗
為了論證自己的觀察並非無中生有,O'Toole在自己的著作中,大量引用了英國史學者Stephanie Barczewski所撰寫《英雄式的失敗與不列顛人》(Heroic Failure and the British)一書 。O'Toole認為,回溯19世紀以來的英國史,多數被英國人奉為英雄事蹟的人事物,其實都是一堆徹頭徹尾被搞砸的鳥事。
因為《英雄式的失敗與不列顛人》就提到,大英帝國近代擴張的過程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帝國功勳與英雄事蹟「神話」,大多不是一次次的戰勝或大捷,而是撤退或災難。這些所謂的「神話」,從克里米亞戰爭時,歌頌因傳令錯誤,在槍林彈雨中強行展開攻勢,進而全軍覆沒的詩作〈輕騎兵的衝鋒〉(the Charge of the Light Brigade);到北極探險家John Franklin爵士尋找西北航道未果後失蹤,以及南極探險家Robert Falcon Scott遠征南極點失敗身死。
再到2萬南非祖魯人圍攻全滅1千700英國殖民地遠征軍的「伊散德爾瓦納戰役」(Battle of Isandlwana)、5萬蘇丹軍圍殲戈登將軍所帶領7000人的「喀土穆圍城」(戈登曾在太平天國戰役中功勳卓著);更別提一戰最慘烈一役,甚至導致英國貴族十室九空,讓魔戒作者索爾金徹底體驗人間煉獄的「索姆河之役」,以及二戰中因戰略錯誤,導致四十萬英法聯軍被德軍包圍後,英國出動全民船隊進行撤退的敦克爾克之役。
《英雄式的失敗與不列顛人》總結以上各種「喪事喜辦」,將這種「英雄式失敗」的文化,解釋為「刻意去慶祝『為必然失敗的目標而奮鬥』的那種感覺」(a conscious sense of celebration of the striving for an object that was not attained)。
姑且不論這種「英雄式失敗」是帝國上層的有意為之,或是帝國臣民的自我療癒。大英帝國對「英雄式失敗」的崇拜或盲目樂觀,是因為「帝國沒有真的失敗」。可脫歐動盪數年後,如今終於進入後脫歐時代的英國,卻真正在面臨痛苦指數激增的真正失敗。
錯亂的帝國不分東西
總結而言,英國人面對失敗、想辦法美化失敗、甚至精神病到變成歌頌失敗、欣然接受失敗。沒有想著不能輸、而是想著一定會輸;但中國人是不提失敗、掩蓋失敗、甚至是另一種精神病的渴望成功、渴望到放棄一切價值判斷、甚至只能透過想像成功、去相信自己本質上就會成功。
但兩者最終的指向,都是一種「權力和統治」。權力者透過提供各種替代性敘事,分散現實中人們對生活剝削和暴力恐懼的注意力,以此來達成統治的穩固。
而無論是光榮的擴張或光榮的撤退、成功的光榮或失敗的光榮,都是用各式各樣「苦難和忍耐的神話」來掩蓋一個「多數人都在受苦受難的事實」。
這點上,精神錯亂的帝國,不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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