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一生错误多多,而传奇故事也多。他虽不是各省选拔的留苏学生,却堂堂走进莫斯科中山大学的校门;他曾追随立三“左”倾冒险主义,却又被李立三给予撤职和留党察看;他从当时江苏省委宣传部一名小干事,一跃成为党中央的主要领导人;他从“左”倾路线的代表,忽然变成右倾投降主义的代表,从极“左”跳到极右;他从显赫的共产国际执委会委员和主席团委员,突然成为整风的主要批判对象,等等。他和孟庆树的婚恋更是一波三折,颇多传奇故事。
初恋莫斯科
王明与孟庆树相识在莫斯科中山大学。
1925年11月28日,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王明这位特批留苏学生,同俞秀松、张闻天、王稼祥、伍修权等60余人,作为莫斯科中山大学第一期的学生来到莫斯科,开始了留学生涯。在学习期间他被副校长米夫赏识,成为其得意门生,并被选为“学生公社”主席。1927年7月米夫升任校长,王明被米夫留校任教并当上米夫的秘书和翻译。从而控制着学校支部局,实际上成为“中大”的“无冕之王”,显赫一时。
孟庆树1911年12月2日生于安徽省寿县田家集孟家围子一个地主家庭。她是莫斯科中山大学第三期学生。她于1927年11月与刘英(后为张闻天夫人)、唐仪贞(后为陆定一夫人)等来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
离开祖国来到莫斯科中山大学的这批青年,当时大多数正值妙龄,加以优裕的生活条件和开朗舒适的异国环境,使中山大学恋爱之风盛行,年方16岁的孟庆树,正值妙龄花季,且眉清目秀、身材窈窕、落落大方、风度翩翩,很自然地成为男学生们注目的对象。
时年23岁的王明一见钟情,从此就把追逐目光投向比自己小七岁、充满青春活力的安徽老乡身上。虽然,孟庆树入学时王明已经赫赫有名,成为学校“无冕之王”,但孟庆树对他只是充满敬意和羡慕,并未产生爱恋之意。无奈小个子王明的身高并没有像他的地位那样显赫,没有能够扰动孟庆树的芳心。孟庆树也未把王明频频示爱放在心上,而是先于王明结交了一个男朋友。
不过,在来莫斯科中山大学时就已经表现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王明,并没有因为孟庆树已经有了男朋友而退缩不前,仍然顽强地向孟庆树发起爱情攻势。
1928年6月,中共六大在莫斯科召开。在米夫安排下王明担任了“六大”秘书处翻译科主任。这样王明利用米夫要他挑选几名中山大学学生做工作人员之机,指名要当时才是团员的孟庆树参加大会工作,引起了很多党员同学的不满,但却赢得了孟庆树的好感。孟庆树看到王明得到米夫和共产国际的信任,前途不可限量,便与原来的男朋友脱离关系,转与王明相交往。不过,王明一米五几的身高实在引不起孟庆树的激情,一直到1929年初王明回国时,王明的热烈追求也没有得到孟庆树的肯定答复,王明回国后“暮暮朝朝顾盼”着仍留在莫斯科的孟庆树。并把他们之间关系比为“牛郎与织女”。
“牛郎”失恋
1929年3月王明由莫斯科回国。回国前,米夫以共产国际东方部的名义打电报给中共中央,指示要对王明工作给予妥善安排。不过,中共中央仍坚持原规定:凡从苏联回国的留学生,由于他们缺乏实际工作经验,一律先安排到基层工作锻炼,然后根据他们在基层工作表现,再考虑调到中央或地方领导机关工作。据此,王明先后被派到上海中共沪西区委和中共沪东区委做宣传工作。在王明看来,中央这样安排他的工作,简直是把共产国际很为器重的人才冷落起来,是有才不用,大材小用。因此在工作中采取消极态度。朝思暮想着万里之外的“织女”孟庆树。
正当痴情的“牛郎”无限思念“织女”时,突然“织女”飞越银河来到“牛郎”身边。1930年,孟庆树由莫斯科回国。回国后,她被分配到上海沪东区委,在妇委会工作。王明在沪东区工作,孟庆树也分到沪东区工作,真是天赐良机!“织女”真正飞到“牛郎”身旁了!王明非常珍惜这个良机,尽全力向孟庆树发动猛烈进攻。他不断请孟庆树去小馆吃饭,逛马路,看电影。这时期,王明由于对分配到基层工作不满,加以过于沉湎于男女情长,对本职工作消极应付,因完不成区委分配的任务经常受到领导批评。
这使孟庆树爱的天平发生倾斜,开始有意疏远王明。由于王明紧追不舍,不断登门来访,引起孟庆树的反感,毅然退掉住房,搬到朱秀英处同住,故意躲避王明的纠缠,决心与其分手。王明并不知道孟庆树已经搬了家,再次来访,人去楼空。王明面对孟庆树的空荡荡旧居室满腹惆怅,来回踱步于空房之中。踱来踱去的王明意外在地下发现了孟庆树用过的几支头发卡子,他捡了起来,擦干净,翻来覆去地看,如获珍宝。见物如见人。几个头发卡子却给他精神上以极大安慰。最后,他非常小心地收藏起来作为心爱的纪念品。此情此景,倒可窥见王明当时对孟庆树的一片痴情。
分配个“妻子”
当王明正在失恋的时候,党组织却给他分配来个“妻子”。这又是一个传奇故事。1930年6月1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李立三主持下举行会议,通过了《新的高潮与一省或几省的首先胜利》的决议,从而使以李立三为代表的“左倾”冒险主义错误在中共中央占据了统治地位。
1930年7月9日,中央机关人员政治讨论会召开,李立三主持会议,力图贯彻6月11日决议。首先何孟雄作了反对6月11日决议的发言。王明然后发言,就6月11日决议关于中国革命与世界革命问题、高潮与直接形势问题、一省与几省政权问题和反右倾问题发表了不同意见,并当场掏出马列经典著作和共产国际决议,摆在桌子上,咬文嚼字,学院式地与李立三展开一场争论。李立三十分恼火,给王明扣上“右派”帽子,撤销他中宣部秘书职务,并给予六个月留党察看处分,最后下放到江苏省委宣传部当一名小小的干事。
当时中共江苏省委书记是李维汉,省委宣传部长是夏采曦,秘书是李初梨。1930年7月底,王明“穿着长衫马褂,带着瓜皮帽,帽上还有个红顶子”,来到李初梨处报到,就任干事工作。李初梨安排他住在省委机关。当时,上海单身男子容易引起警察注意,并难以找到房子。于是,李初梨给王明找了个假妻子做掩护。当时配给王明做“妻子”的同志,名字叫易坚,是湖南著名教育家、第一师范学校校长易培基的亲侄女。
笔者曾于1980年11月亲自采访过易坚同志。据她回忆说:“1930年7月在上海入团,编在闸北区虹口街道支部。约1930年8月,李初梨以党组织名义,调我去担任驻‘省委机关’重要工作。夏天的一个晚上,李初梨带我到省委机关,见了陈绍禹(即王明),还说独身男子房东不肯出租房屋,让我乔装成陈绍禹的妻子,我听后很不情愿。当晚我准备逃离回虹口,陈绍禹借口不许泄露党的秘密,硬把我留下。”
易坚和王明驻的省委机关,在上海闸北横滨路一带,房间在二楼,是一间十几平方米的房子,还有一个阳台。易坚驻守机关,担负保护机关安全的任务。王明经常外出,对他的“妻子”很不关心,很少谈起工作和斗争情况,更闭口不谈自己的经历。在两三个月的“夫妻”生活中,他仅有一次告诉过易坚,他的俄文名字叫“克劳白夫”。同易坚只看过一场电影,片名叫《魂断蓝桥》。
失恋的王明,仍然情系着孟妹,对自己“妻子”无动于衷。文静端庄的姑娘易坚,很不情愿做别人假妻子,又过不惯一人寂寞生活,更接受不了“丈夫”王明冷漠。于是她多次向王明提出离开这个“家”,最后经王明同意,易坚离开机关回了虹口原处。
易坚绝对没想到,37年后“文革”中,她被挂牌游斗,牌子上写着:“王明的姘头”。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三探促良缘
小个子王明,身矮心高。孟庆树关上爱情大门,王明并没有心灰意冷、垂头丧气,而是死心塌地等待着。突然,孟庆树被捕,意外地为王明表示爱心创造了绝好机会。
当时孟庆树在中共沪东区委的妇委会工作。上海沪东区委妇委书记是女工出身的朱秀英。孟庆树在朱秀英的领导下负责保管文件和到工厂去调查情况。沪东区纱厂、纺织厂较多,孟庆树经常深入到老怡和、恒丰、永安、三新等纱厂调查和劳动。这样被敌人发现机会增多了。1930年7月30日,孟庆树不幸被捕,被关押在上海龙华看守所。
1930年8月,王明获悉,恋人身陷囹圄,心中万分焦急,顿生惦念之情,于是命笔书写《三度七夕》一首:
天上当然织女好,
星间难怪牛郎痴。
真情岂受银河隔?
有限长空无限思……
10月的一个晴空之夜晚,王明望着窗外星星,想起牛郎织女,想到与孟庆树的恋情,口吟《秋夜观星》诗一首:
牛郎织女久钟情,
强隔银河仍比邻。
如此良缘天作合,
工农联合好家庭。
在孟庆树被关押期间,王明冒着生命危险,于10月19日,10月26日,11月2日,三次与孟庆树的二叔孟涵之去龙华看守所探望。他后来曾赋诗回忆当时的情景:
化妆三探龙华监,
亲织背心递我穿,
高话家常低话党,
铁窗加紧两心牵。
孟庆树被捕后,她二叔孟涵之从家乡赶到上海,由于他认识某些国民党官员,经他积极活动,与这些官员联系、疏通、请客送礼等等,孟庆树终于在1930年11月22日出狱了。
孟庆树出狱后,被王明的一片痴情所感动,终于答应了这位小个子的求婚。王明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孟庆树的入狱反而成为两人恋爱史上的转折点。1930年11月23日,即孟庆树出狱后第二天,两人终于结婚,成为患难夫妻。为纪念这个终生难忘的日子,王明曾写下名为《结永伴》七绝一首:
出狱两天便结婚,
双心结合胜千军,
三年多少悲欢剧,
银汉女郎不可分。
相伴44年
王明和孟庆树1930年11月23日结婚,到1974年3月27日王明病逝莫斯科,共同生活44年。
44年来,王明孟庆树夫妇志同道合,相依为命,相互关怀和照顾。王明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结合。对孟庆树恩爱如初,关怀体贴。曾专门为孟庆树个人作诗55首赞扬孟庆树,抒发他们之间爱慕之情。
孟庆树不仅为王明的《中共五十年》和《王明诗歌选集》作序,甚至为其错误辩护,真是夫唱妇随。孟庆树在生活上对王明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细心照料(难得啊,地主家出身的大小姐竟能如此)。特别是王明身体不好,长期有病,孟庆树一直陪伴在身旁,不辞辛苦地照顾和护理。王明赞她是“舍身入院勤看护”。有一次孟庆树自己因病动了手术,刚过三天,她为照顾王明的病,跪着走来。王明激动地说:“手术刚完跪走难”。孟庆树长期不辞辛苦地护理王明,认真细心地研究病情和医疗方案,有时甚至对服药把关,自己还准备了急救药。
1956年1月30日,王明全家乘苏联飞机去莫斯科,当飞到高空3000米时,王明心脏突然衰弱,急需抢救。虽然北京医院随行医生与护士带了6包注射器,可没有带针头,危急时刻,孟庆树却拿出自备针头,立刻安上给王明注射强心剂,这才使王明病情转危为安,平安到达莫斯科。正是由于孟庆树这种细心照料,才使王明病情好转,延长了寿命。
王明、孟庆树夫妇,都很孝顺老人,更疼爱孩子。王明和孟庆树的爱情结晶,是生育一女两男共三个孩子。大女儿叫王芳妮,乳名叫玉华,是1932年1月18日王明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时在莫斯科出生的。王芳妮生在苏联,长在苏联。她不会中文,从未回过祖国。她的俄文名字叫季米特洛娃·法尼娅·格奥尔其根夫娜。
1937年11月,王明、孟庆树夫妇从苏联回国参加抗战时,没带她回国,而是交与当时任共产国际总书记的季米特洛夫做了养女。因为季米特洛夫的捷克妻子所生惟一的儿子已经在战争中牺牲了,膝下无子,就把王芳妮当亲生女儿一样抚养。王明、孟庆树十分想念他们的女儿,王明曾于1947年11月写下《忆芳儿》的诗句:“一别十年久,时艰音问稀。双亲常梦女,多半诉离思”。据说,王芳妮后来成为一名女飞行员,1985年1月27日逝世,时年53岁。
王明、孟庆树夫妇的两个儿子,都生于延安。大儿子王凡芝,乳名叫明明,1939年生。二儿子王凡丁,乳名叫亮亮,1945年10月2日生。孟庆树对这两个孩子非常溺爱,一直把他们留在家里,没让他们上小学。明明长大后,直接进入初中学习,可惜没上几天学,就跟着父母去了苏联。从此,他们俩一直呆在苏联,在那里求学和工作,并都加入苏联国籍,现为俄罗斯国籍。王凡芝后成为一位军人,同俄罗斯姑娘结婚。王凡丁是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的毕业生,后在苏联科学院远东研究所工作,一直没有结婚。苏联解体后,他辞掉干了十几年的远东研究所工作,自己办起了中国武术中心。90年代初曾回国一次,去了哈尔滨、北京等地。
由于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经历、不同的性格,王明和孟庆树夫妻之间也存在着矛盾与分歧。王明出身城市贫民家庭,家比较穷,没房没地,甚至穷到把其小妹妹送去当童养媳的境地。王明少年时是个穷学生,交不起学费。孟庆树出身于地主家庭,家里有房有地,孟父当中医也挣钱,家庭比王明家富裕多了。据说孟庆树赴苏留学,从家乡寿县启程时坐着滑竿。到苏后,又住洋房,吃面包一直未受过苦。王明显得土气,孟庆树十足洋派头,爱吃西餐,不用筷子,用刀叉吃饭。虽然王明、孟庆树都脱离实际,教条十足,主观片面,骄傲自满,自以为是,但王明长期担任中央领导职务,对此有所约束与收敛,而孟庆树却比较放肆,爱发小姐脾气,常和人争吵,一直搞不好同志间关系。据王明秘书说:“孟庆树在延安时,家属们议论最多的就是她、难逗。谁和她也处不了。”
到北京后,王明任法制委员会主任,孟庆树任法制委员会资料室主任,但她常和办公室主任陈甫之吵架。陈甫之回忆起此事就生气地说:“孟庆树跟我矛盾到什么程度?她对我说:‘你也不打听打听,谁当办公室主任像你这个样子!……’”王明继母也对别人说:同媳妇搞不到一块,媳妇对她很厉害,跟她说话就像训小孩似的。
孟庆树不仅和别人吵架,与王明也经常斗嘴。据王明秘书回忆说:“王明与孟庆树常吵架,一吵就讲俄语。孟这个人太厉害,有时一吵就半宿,搅得我们不能睡觉,他们半宿都不算完,一连好几天都不说话。可能都是因为些生活琐事。”这两位留学苏联的大学生,吵架时为了不使秘书和警卫员知道他们吵架的具体内容,常常就用俄语争吵,哇拉哇拉地让人听不懂。这种俄语吵架,在中国人中间真算罕见,这可算是王家特色吧!
王明和孟庆树这对患难夫妻,和睦相处多于争吵。愉快时,孟庆树叫王明为“克劳白夫”同志,王明亲切地称孟庆树为“罗莎”,这象征玫瑰花的俄文名字唤起俩人在苏联时那段春风得意的美好时光的回忆。1974年3月27日,王明病死莫斯科,享年70岁。死后被苏联政府安葬在莫斯科近郊新圣母公墓。王明病逝后,孟庆树编辑出版了《王明诗歌选集》以示纪念。1983年9月5日,孟庆树病逝莫斯科,享年72岁。也安葬在新圣母公暮。
from https://web.archive.org/web/20130119163233/http://www.sxgov.cn/shgc/rw/jd/504979_1.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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