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民筠离我而去已有四年。如果在世,今年该是她过八十整寿。我想起她时总是感到无限惋惜。她去世后,陆陆续续写下了记忆的片断,一直没有发表。偶然遇到她的旧友提到她,想起这篇未刊之文,或可发表聊以慰思念之情。
我是老大,两个妹妹都已不在,独留我在这里纪念她们。大妹资华筠是名人,如果她是时代的幸运儿的话,小妹民筠正好相反,是时代的悲剧。她与华筠出生相隔两年,但环境迥异,正好是1938年,天津沦陷之后,先天条件就与华筠不同。母亲怀她时刚经过丧母之痛,身体虚弱,她不足月就出生,先天不足。外加母亲因奶水不足而必须补充奶粉,她在襁褓中因吃了劣质奶粉而大病一场,九死一生,所以幼时发育较慢,比较瘦弱,与华筠的活泼、精力充沛成鲜明对比。她是家中第三个女孩,按传统,亲友们都希望我母亲生个男孩。父亲怕她因而受歧视,加倍宠爱,母亲因为她体弱,也给予特别照顾,而且一反对我和华筠的严加管教,对她特别放松,并且因为她身体不好,特意晚一年送她上小学。出人意料的是她天赋聪颖过人,这不是一般的套话,而是真的绝顶聪明,虽然开蒙比我们晚一些,但是自发地学什么都举重若轻,从上学开始,从来不需要家里操心。最近我遇到她少时同学还提到她,说是上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出一道难题,别人还没弄明白题意时,她已经有了答案,而且还不止一种解法。同学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小学在天津东亚小学,中学在北京,好像是女一中,一直文理兼优。那时没有“奥数”,不过也有全市数学比赛之类,她得过第三名,没有得冠军,颇为之遗憾了一阵。她兴趣非常广,戏曲、音乐、诗歌都爱好,在家也学了几年钢琴,达到相当的水平。在学校是文娱活动积极分子。她会唱许多歌,虽然嗓音没有天赋,但背歌词能力惊人,凡是有人哪首歌忘了词,只要问她就行。不仅如此,她还喜欢京戏,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把大半部《戏考》都背了下来。我过去也抱着《戏考》听戏,但只能学会有限的几折。她听戏的机会比我少多了,却连很少演出的折子戏的戏词都会背。另一方面,她“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是戴着红领巾长大的,到年龄就入团,在高中刚满十八岁就被发展入党,而且是学校党组织主动找她的。我一直纳闷,似乎使我长年背上沉重包袱的家庭出身对她没有影响。当然,她是1956年高中毕业,在那之前,对家庭出身没有1957年以后那么严酷,1956年又是“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最宽松的一年,可以称之为“回光返照”。根据那时的标准,她的表现也无懈可击。她中外什么文学作品都读,尤其酷爱希腊神话,不过受影响最深的还是那时占主流的苏联文学。少年的养成教育使她头脑中充满红色乌托邦。我母亲经常当笑话提到一个场景:她戴着红领巾,站在镜子前,大声背诵马雅可夫斯基的诗,还伴以手势,“向左,向左!”她抱着极其天真而单纯的信仰,努力“无私奉献”,到以自苦为极的地步。同时,这也带来荣誉,年年都评为“红专标兵”。但是对于政治,她实际不懂,也不感兴趣,这“红”,只是表现在服务精神,在吃苦耐劳方面总是一马当先,那时还没有“学雷锋”之说,而她的所作所为堪比后来被称为的“活雷锋”。在1956年以前的中小学大概“阶级斗争”的弦还没有绷得那么紧,或者也因学校而异,与碰巧遇到的老师也有关系。她上的中学不是“二代”们云集的名校,可能也是幸运。
1956年她高中毕业,被选拔留苏学习,先在国内集中学一年俄文,准备第二年出国。但是一年后,留学政策改变,只派大学毕业生去进修,不再派本科生。他们这一批天之骄子可以不经考试就保送入大学,而且学校和专业都任自己挑选。她选了北大物理系,那是当时所有理科生的首选,后又进入地球物理系,并选读当时最前沿的学科——空间物理(或称大气物理)。她有一次兴奋地告诉我,今年(1957年)是“国际地球物理年”,这对她选专业有很大启发。我只是茫然不知其意义。大学时代,她依然是“又红又专”的模范,也是文体积极分子,曾任学生会文工团团长,又搞合唱,又作曲编歌,还写剧本,十分活跃。有一阵她还写诗,新诗旧诗都写,不过只留在自己的本子里,不大示人。我偶然看到过她的一篇仿古五言长诗,自述平生志,还颇有点古风,内容我已印象模糊,只记得有遨游太空,探索宇宙奥秘之意。她由于学习成绩优异,也因为工作需要,在毕业前一年就提前调出任助教,边工作、边继续学完课程,接下来顺理成章地留校任教。到此为止,她的人生可谓一帆风顺,前途即使不成为大科学家,也可望在本专业领域大展宏图,而且生活也丰富多彩。但是事有不如人意者。我们姐妹都是不擅料理生活的,但是以她为最。她的“红”还表现在对衣食之事降到最低水平,连衣服整洁都难以做到。直到上大学,甚至成家以后,母亲对她生活上还是关照有加。她的鞋子一直是穿家里老保姆刘奶奶做的布鞋。“大跃进”时期她下乡、下工厂较多,鞋子破得很快,刘奶奶做的都跟不上,有时回来鞋帮都散了,用麻绳绑着,刘奶奶看着直心疼。更重要的是,她的健康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摧残。那个时期人都有点疯狂,她想必处处带头苦干达于极致,有病痛肯定不会自己就医。直到我母亲发现她发育不正常,强制她去医院检查,最后确诊,她得过妇科结核病,由于年轻,不知何时已自动钙化,但是错过了治疗时机,永远丧失生育能力,名医林巧稚也无能为力。尽管后来她还是结婚成家,妹夫家里兄弟众多,人丁兴旺,申明不在乎她是否生育,但是这一缺陷对她生理和心理都不会没有影响。
1966年后,像她这样的青年教师(陆平校长曾称她为“我们的才女”)当然在劫难逃,初期必然受到冲击。但是她又不甘心只做“革命对象”,而要做“革命动力”,加入了一派,认认真真地打派仗。详情我不知道,总之又受到过更大的冲击,曾因私下言论被告密,以“恶毒攻击”罪被隔离批判。后来,随学校到江西鲤鱼洲“干校”,可以想见,她在劳动中又是忠实地履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体力付出臻于极限。我只听说她主动与男同胞干同样的活,包括一起扛一、二百斤的大包,这是“组织上”也不鼓励的。卒至再一次摧毁健康,落下腰病,不过当时没有显示出来,而是多年后才发作,影响了后半生的命运。1976年后有一段时期她工作恢复正常,业务上有所发挥,思想比较解放,心情比较舒畅。重拾她的专业,发表科研论文,同时还从事科普和科幻小说的写作。1979年她有机会到世界著名的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在西德)做访问学者。在此之前我还帮她突击了英文。她第一外语当然是俄文,后来自己学了一点英文,好像还有法文、日文,都只够参考她的专业资料用,不能算“通晓”。我一贯主张成人学外语必须学语法,给她一本最古老的英文语法,建议她不要走捷径,老老实实一章一章弄明白,把所有的例句抄一遍,每一章的练习、问答都全做。这是一本英国人写的语法书,我母亲那一代都用过。她这次听了我的,果然有效,应该算是“通晓”了英语,以后只需增加词汇。这样她出国交流以及在国外的刊物发表论文都不成问题了。她在德国研究一年,收获甚丰,在国际同行中也获得好评。据我女儿遇到一位与她同时在该研究所的法国同事说,中国封闭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资民筠在这一领域的工作和了解的情况竟不落后,到了研究所很快就能进入最前沿的课题。她在国际专业刊物上发表的论文引用率较高,令他们羡慕不已。另外,她到了德国这个音乐之乡,有机会弹钢琴,以乐会友,还遇到一位吹长笛的,两人常常合作,十分愉快。在衣着上她虽然比在国内整齐些,但依然不修边幅。有一次寄回一张照片来,大家发现她两条裤腿长短不齐。她从未去过理发店,在家时由妹夫给她随便剪剪。到了德国,她对着镜子自己瞎剪。研究所的女秘书看不过去,硬拉着她去理发店理了一次发。研究所女性很少,那位秘书对她特别好,看她不擅料理生活,常照顾有加。她还讲过一件轶事:有一次他们集体到外地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科学家们可以带夫人,会外安排与会者参观科学展览馆,夫人们则参观时装表演。参会科学家中只有她一位女士,组织者误以为是夫人,就列入参观时装表演的名单。她到了展览馆门口,无论怎样解释,守门的德国人只认名单不认人,就是不让她进那个科学展览馆,她只好硬着头皮跟夫人们看了一场她最不感兴趣的时装表演。
这一年大概是她最愉快、最有收获、生活也最正常的一年。快到期满时,研究所方面希望她留下来,或者至少再延长一年,不过当时国内这方面很严格,延期不归是违规的,这也不符合她的处事原则。另外,研究所内的科研人员都称“××博士”,她没有任何学位,当时中国的特殊国情外人也能谅解。有人建议她申请博士学位,以她的水平,走个程序,交一篇论文,通过答辩应该不成问题,研究所领导也鼓励她这样做。但是她认为她现在的助手都是博士,她再去申请博士,有失身份。根据她原来被灌输的观念,学位是虚名,不值得追求,她认为自己早已超过博士的水平,不需要这一虚名。没有想到几年后,时过境迁,她会因职称问题而离开北大。
好景不长,在期满回国的前夕她病倒了。她自干校回来后经常腰背痛,自以为是劳损,胡乱用点药,从不就医。这次剧烈发作,疼痛难忍,行动都有困难,那位秘书强拉她去医院就诊,检查之后,医生就不容分说把她留下住院,只允许平躺不动。原来她罹骨结核已经相当长时期,有一节脊椎已经快要蛀空了,如不立即治疗就会脊椎断裂,至少导致瘫痪。德国的医生是对病人高度负责而又有很高权威的,病情如此,他们是绝对不会放人的。而严重到那个程度,只有动手术一途。但是以当时的中国国情,她一个普通学者,在国外动手术是绝对不可行的,只能回国。德国医生坚持,如回国治疗,必须先联系好航空公司,准备担架上飞机的条件,有人看护;国内必须先联系妥医院,病人下机后直接送入病房。没有这个保证,他们就不放人。当时幸好我们的老友杨成绪在驻西德使馆工作,通过他得到了使馆的帮助,满足了飞机的条件;我们在国内闻讯后,全家出动,调动一切“关系”联系医院——那时要找到一位主刀专家,而且时间紧迫,很难通过正常渠道实现(现在何尝不是如此)。北大方面也给予了重视,由校医院派出救护车和担架直达飞机舷梯下接人。她总算及时得到了应有的治疗,手术大夫确实是高手,很成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只不过术后要穿金属背心固定,卧床休养达两年之久,相当长的时期内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全赖他人照料。这一关总算挺过来了。不幸中之大幸是她刚好在德国发作,能及时确诊,并在德国医生的坚持下,有了后来一连串的紧急措施,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她两年后恢复正常活动,以后短短几年内也还有所建树。在国内外杂志发表过几十篇专业论文,其中还有论文得过国家教委的科学进步奖;写了不少科普著作和科幻小说,科普作品进入中学生的补充读物;科幻小说也得过奖。但是她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来比较活跃,有不少跨专业的朋友,后来变得越来越内向,越来越少与人交流。一个原因当然是与她长时间卧病有关,有些熟人逐渐疏离,所谓“多病故人疏”;但我认为主要是她难以适应改革开放以后在市场经济大潮下,人际关系和某些办事规程的变化。她过去真诚相信的一些为人处事的准则似乎无效了,集体主义让位于人人为己而奋斗;理想让位于对物质生活的追求。她在1966年之前的十几年中由于处境特殊,实际上精神是在象牙之塔内的,实际存在的另一面现实,她根本看不到。如今长期遏制的人欲忽然爆发出来,使她惊愕,不知如何应对。举一个小例子:有一次她带队与几名师生一同到外地出差,回程火车票极为难买,一般做法是通过当地接待单位,总是有办法弄到“关系”票的。但是资民筠认为这是不正当的,她坚持自己带一名男学生,冒着冷风半夜到火车站去排队买票。这是我听别人说的,至于是否买到了,不得而知。此举当然不会再得到赞赏,而是招来一片埋怨。后来她的坚持原则越来越行不通。
对她一次较大的挫折是开始评职称,这是长年停止职称后的第一次,她属于副教授候选人。原来大家都甘当“布衣”,忽然有了“功名”之说,而且这“功名”关系到个人价值是否得到承认。她本来认为职称要自己申请,就不应该,客观成绩摆在那里,应该由评审机构评定,主动授予(她还是相信“组织”)。另外,她一向业务突出,自以为如果公平投票,一定是首选。但是结果却让另外一人捷足先登,而那位老师恰好是她从业务到为人都看不上的。可能那时特殊时期遗留的“派性”在他们系的人际关系中还有一定影响。她如果在德国“屈尊”得了博士,自然职称不成问题,当时不屑一顾,现在却忿忿不平,甚至认为受辱。从此心情总是郁闷,交往圈进一步缩小,最后竟决心离开北大,脱离了她的专业,调到了文化部艺术研究院“比较艺术研究所”,与华筠到了一个单位,当然这与华筠的“关系”不无关系。她仍然有足够的自信,想另外开辟艺术和科学之间的跨学科研究,并且以音乐为切入点。这也不是事出无因。我80年代初在美国做访问学者时,发现有一本得普利策奖的书,题为《哥德尔、艾舍尔、巴赫——一条永恒的黄金辫带》(Godel,
Escher, Bach : An Eternal Golden Braid),
哥德尔是数学家、艾舍尔是建筑学家,把他们和音乐家巴赫编在一条辫子里,引起我很大的好奇心,勾起我青年时期曾痴迷的柏拉图名言:音乐与数学是美的最高境界,就买来一读。但是以我的数学程度,读来如天书一般。想起民筠可能感兴趣,回去就把这本书送给了她。果然引起她很大的兴趣。也许这也对她想做这方面研究不无影响。关于这本“天书”,还有一个巧合的插曲:不久以前我在网上偶然发现此书的中译本,而碰巧主持翻译的马希文的名字我有印象,因为有一度民筠与他交往较多,曾听她提起过。马希文是北大数学力学系的,据说十五岁就考入北大,有数学神童之称,而且也是多才多艺,有跨学科的兴趣,是民筠钦佩的少数人之一。从干校回京后,他们两人都不能回各自的系里工作,却同时被调到北大“文艺宣传队”,马希文任乐队指挥,资民筠作曲、配音。连我大妹华筠也认识马,因为华筠从干校回京后赋闲在家,被民筠拉去当顾问。科学人才被剥夺从事科研教学的权利,去搞吹拉弹唱;而专业演员却被赶下舞台,远离文艺。从我的两个妹妹这段遭遇也可见荒唐岁月之荒唐。马希文改革开放以后去了美国,不幸英年早逝。这本天书般的著作于1997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到2013年我发现时竟然已出到第7版。此时民筠已去世,虽然中文本我仍然啃不动,还是买下来留作纪念。在写完此段文字后,北大袁明告诉我,有一位美国人莫大伟(David
Moser),现任北大燕京学堂的美方主任,是此书作者侯世达(Douglas Hofsdtader
)的学生,因为这本书比较艰深,莫大伟曾在中国留学,懂中文,被派来与译者沟通,协助翻译,应我的邀请袁明带他来我家相见。莫大伟当年与民筠交往很多,说她思想活跃,常有神思妙想,虽未参加具体翻译工作,但是经常参加讨论,出过很多好主意,有时大家卡住在一点上,她提出一个建议就可以打开一个新思路,解决难题,那本书的序言中列举的译者名字中没有资民筠,其实她对本书的译本是有贡献的。
哥德尔、艾舍尔、巴赫:集异璧之大成
作者: [美] 侯世达
译者: 严勇/刘皓明/莫大伟
出版社: 商务印书馆
这种跨学科的研究对民筠来说,需要另起炉灶,她选择的课题是音乐和科学的关系,但是音乐作为业余爱好与专业是不能相提并论的,需要补课处甚多。她心高气傲,想在短期内出成果,谈何容易。她的“跳槽”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即使征求了也未必听得进我的异议。北大的同事和她几个好朋友都认为她这一步走错了,为之惋惜。她原来空间物理的专业水平已经在国内领先,并已得到国际承认,在我国的尖端科技领域十分重要。即使从最世俗的“职称”角度来说,对她熟悉的人都认为她如留在北大,尽管有复杂的人事关系,无论如何,到退休时一定是正教授,而她在艺研院是以副研究员退休的。但是她当时似乎无法忍受本单位的气氛,非走不可。在新的单位她也有初步成果,发表了一些著作,还有一些新颖独到的见解。但是健康和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她近视眼千度以上,有过几次视网膜脱落,目力日益衰退,最后近乎失明。父母在世时我们还经常见面,母亲仍然对她生活尽量照顾。父母去世后,失掉了纽带,住的又远,会面日稀,每见一次都感到她的健康和精神状况有所下降,变得日益迟钝。电话中也讲不了几句话。后来确诊为脑软化,而且发展得比较快,最后几年在基本失去交流能力后,只有一样事物是最迟向她关闭的,就是钢琴。她只要坐到钢琴边,还能弹她过去记得的几个曲子,当然不一定完整,在那种时刻显然比较愉快。随着病情发展,能弹的段落日益减少。她最后能记得的是柴可夫斯基的《十一月——马车夫之歌》,这是她原来的拿手保留节目之一,少年时在天津的电台表演过。直到去世前几个月,还能弹出几小节。到最后,昏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终于有一天就此长睡不醒,终年七十六岁。她老年失智后,一位好友叹息说资民筠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我觉得她是智商超群而情商有问题。智商基本上是先天的,情商主要是后天养成的,是在某种特定环境的种种矛盾中扭曲了个性。她虽然早期一帆风顺,没有受家庭出身的影响,但是那时的主流环境不可能对她没有触动,我感到她内心深处还是有这个出身的包袱,所以要加倍证明自己,在生活上以自苦为极与此有关,尽管不一定是有意识的。我虽然力主男女平等,但是在体力上承认差异,从不逞强,而她连这都不承认,否则健康不至于受到那样的摧残。从意识形态光谱来看,她实际上并不“左”,改革开放她衷心拥护,因为可以回归常识、科学,一段时期在业务上可以放手发挥,她为“科学的春天”而兴奋。她有强烈的正义感,特殊时期结束,她心情舒畅,以为可以实现原来向往的清平世界。但是种种现实与她理想背道而驰,埋头学术又常受非学术因素干扰。我常想,她若是“只专不红”也许会好些,最多在某个“拔白旗”运动中受批判,但是作为自然科学而且是尖端科学的人才,特别是改革开放之后,在国际交流中开拓眼界,更可以大有作为。国内外不少科学家不通人情世故,不事家人生产,也不鲜见。在当今的社会,她未尝不可以做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有成就的科学家。呜呼!“谢公最小偏怜女”,以少年天才始,以老年痴呆终。时也,命也!我只有深深地为我的小妹惋惜,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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