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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31 July 2020

苏晓康:中国人“走出去”,是黄祸吗?


我在【鬼推磨】第六章『后嗣』,劈头写了这么一段:
『二〇一七年暮春绵雨之际,周孝正自北京来,痛说“两霾夹攻,留在中国形同等死”——一霾自是雾霾,却另有“政治霾”,于是一帮退休老学人,决意变卖一切,出国觅一净地“抱团养老”。他说,你知道吗,如今中国人里,拥有年收入十万至百万者,近乎一亿;收入上万者,约三亿。这四亿人,有能力离开中国另讨活路,剩下的十亿人,哪儿都去不了。
『这让我想起了王力雄的政治寓言小说《黄祸》,其中有黄河溃决、中国解体的情节,他给中国人安排了三条逃亡路线:第一条,北方接壤的西伯利亚,比整个中国还要大三分之一,可以吸收三、四亿人,且可步行达至,是最主要的迁居地;第二条,沿丝绸之路,经西亚、中东进入欧洲,可养活两亿人;第三条,必须跨越太平洋,渡向北美、澳洲的,是最后的三亿人。
『中国的人心,就这样被政治击溃了、涣散了。然而,“京津沪大城市,可谓烈火烹油之势,锦绣繁华之乡”,这寥寥几句,出自资中筠与友人书,触目惊心,道出她的绝望。』
这段文字,把中国人“走出去”,跟“黄祸”挂上钩了,可能很得罪人,不过我是借了王力雄《黄祸》的意向,不是我的原创。这本写于三十年前的小说,手稿最初送到我手上,邀我写序,我定义它是一本“政治寓言”小说,据说很得作者认同——寓言就不是预言,后来在中国发生的种种,不必跟小说情节彻底吻合。然而,上引周孝正所言,却是王力雄在三十年前就预言到了的,绝对是超常的预知能力,《黄祸》这本小说的历史定位,再也抹煞不了。
二〇一七年三年后,郑也夫报告了新一波“出走”:
『中国当下的统治集团遇到了一个人类历史上罕见的问题,就是特权阶层中高比例的子孙坐江山的欲望弱化,取而代之是移居海外的愿望。诸多原因促成了他们宁作美欧诸国之普通人,不作父母之邦的特权者。其一,自然与社会环境上中国与西方国家的巨大差异。而中国此情的极度恶化,恰恰是执政者与特权阶级在谋取暴利时牺牲自然环境、破坏社会公正造成的。不惜重度污染自己的家园,匪夷所思,却是事实。而社会环境的恶化过程更是愚蠢的现世报。他们在破坏曾经初具雏形的法制中致富,旋即就感到失去法律后自身的危机。自毁家园后特权阶级的后代只好出国去寻找清洁与安全。
『其二,家族暴富令其后代心态大变,他们中的多数人不想打拚和“上进”,只图享乐与安逸。其三,父辈或祖父辈保江山的方式,令旁观的儿孙们望而生畏。维稳成本的天文数字绝对不可持续,而断了维稳支出就是放弃了江山,这该如何是好。无处不在的民怨更让他们明白,曾经可以巧取豪夺的故土已成火药桶。左顾右盼,前思后想,这个班宁可不接,这个江山最好不坐。
『第四点其实是以上三点的前提。就是自1980至2020年这40年间,中国打开了其关闭已久的国门。不计其数的国人,以公干、求学、经商、观光的方式出国。在体验了中西差异后,相当数量的国人移居国外。因多方面的优势,特权阶层在出国移民中先拔头筹,比重最高。统治集团子孙辈的大规模出走是明清两朝和当下朝鲜统治集团的后代所绝然没有的。这一出路,加之上述三个因素,让中国特权阶层的子孙们用脚投了票:不爱江山,爱美国。』
这被称为“红二代”的出走,生态崩溃和“合法性”缺失,是两大驱力,跟上面“老学人”的出走,大致相似,也是人心的破碎。不过,“红二代”步上“黄祸路”,却不在王力雄的想象力之内,也没有前例,你听说过苏联“红二代”流亡西方吗?至今在西方流亡的仍然是白俄。
不过,“黄祸”概念的缘起,我给王力雄作序中诠释,其发端者是德皇威廉二世:
『威廉二世最担心的是,「二千万至三千万受过训练的中国人,由六个日本师团加以协助,由优秀、勇敢而仇恨基督教的日本军官指挥——这就是我在九年前所描绘的那个黄祸正在成为现实」。威廉二世在这裡指的是一幅画。列夫.托尔斯泰曾嘲笑这幅画说:「威廉皇帝近来画了一幅画,描绘出所有的欧洲国家持剑站在海岸上,按照天使长米迦勒的指示,注视着高坐在远处的佛像」。这幅画由威廉二世亲自用铅笔画出草图,并由一个叫克纳科弗斯的画家完成,然后作为礼物送给沙皇,一时轰动欧洲。
『威廉二世一类的黄祸论者,不过是一些信奉种族生存空间理论的封建霸主。旧普鲁士的现代化水平,当时不比日本高多少。倒是早已进入工业化的英国人看得更深远。有一位名叫戴奥西的英国地理学家,也在嘲笑威廉二世的「黄祸图」时,举出了他让一个日本画家画的一幅「真正的黄祸图」:画面是一个繁忙的工厂,大群拖着辫子的中国人正在西方人的指导下熟练地生产。戴奥西解释这幅画说:「我们就应该热烈地祈求,让天朝永远继续保持昏睡状态──西方工人每天力争少劳多得,他们有什麽把握来和千百万朴素、驯良、惊人地节俭、聪明、熟练的中国工人相竞争呢?」戴奥西这类黄祸论者,在本世纪初所担心的,正是今日崛起的「工业东亚」。』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生存空间”这个词,在两千年后竟从中国防长的嘴里冒出来——他居然代替了“日本军官”,尽管他率领的绝对不会是“辫子兵”。网传20年前迟浩田有个讲话,系统地论述“争夺生存空间”、共产党领导中国人“走出去”、用生物武器“清场”美国,等等,当年听上去是比纳粹希特勒还要疯狂的呓语,而今难道被“武汉病毒”蔓延世界证实了吗?
这个讲话,也毫不讳言、甚至艳羡纳粹德国成就,走”德国道路“:
『大家知道,希特勒德国也是非常重视对人民特别是年轻一代的教育,纳粹党和政府专门组建了“全国宣传指导处”、“国民教育与宣传部”、“世界观学习与教育监察处”、“新闻办公室”等多个宣传教育机构,从小学到大学,向全国人民灌输说,日尔曼人是最优秀民族,他们要让人民相信,他们雅利安人的历史使命是要成为 “主宰世界”的“地球之王”。德国当时万众一心的凝聚力比我们现在强烈多了。
『但是最后德国惨败了,与它一起的日本也惨败了。是什么原因呢?我们在探求大国兴衰定律的政治局学习会上,在总结德国日本快速发家的经验时,也进行过总结。我们在确定走德国道路复兴中华的同时,决不能重犯他们犯过的错误。』
迟浩田为希特勒总结教训:
第一,他们一下子树敌太多,没有抓住各个击破的原则;
第二,他们急于求成;
第三,该狠狠出手时他们不狠,以致留下后患。
迟浩田也赤裸裸地这么说:
“首先是着眼于生存空间问题,这是我们民族复兴的最大着眼点。上次讲话我提到,争夺基础性生存资源(包括土地、海洋)是历史上绝大多数战争的根源,在这个信息化时代会有变化,但不会有本质的变化。我们本来的人均资源就比当年的德国少很多,再加上这二十几年发展经济的恶化作用和气候的急速恶化,我们资源严重耗竭,环境严重恶化,尤其是土地、水源和空气问题,格外严重。我们的可持续发展。甚至是民族的生存,都面临着严重的威胁,严重性远远超过当年的德国。
『凡到过西方国家的人都能感受到人家的生存空间远远超过我们。他们高速公路旁是大片森林,我们公路旁难得见到几棵树;他们的天空常常是蓝天白云,我们的天空罩着一个黑锅盖;他们的自来水管扭开就能喝,我们连地下水都污染得不过滤就不能喝;他们的大街上没有几个人,他们两三个人就住一栋小楼,我们满街人挤人,几个人挤一间房。多年前有人写过一本书,题目叫《黄祸》,说我国到了人口十三亿的时候,由于我们人人瞄准了美国式生活方式高消耗,有限国土资源承载不了,而导致社会大崩溃。现在我们的人口已经超过这一极限,靠着进口资源来维持。这个问题我们不是不重视,我们有个国土资源部,每天都在专注这个问题不放。
『但由于“生存空间”一词与纳粹德国有太多联系,我们所以不便公开多讲,以避免西方想起纳粹德国而助长“中国威胁论”。所以我们在按照何新理论强调“人权就是生存权”时,有意只讲“生存”而不提“空间”,避免使用“生存空间”这个词。从历史来讲,中国所以面临生存空间问题,是由于西方国家抢在东方国家前面发展,所以得以在全世界殖民,从而在生存空间。』
这套观念,我给它起个名字:“共版黄祸”,以区别“德版黄祸”。
这套“黄祸”最恐怖的,是“清场美国”——你还别说,德皇威廉二世颇有预见能力,只弄错了“日本军官”和“中共军头”、欧洲和北美。
被德国人马克思洗脑的迟浩田说:
『用非常手段把美国“清场”,才能把中国人民带领过去。这是唯一的一条道路,而不是我们愿意不愿意的问题。用什么非常手段才能把美国“清场”呢?飞机大炮导弹军舰之类的常规武器不行,核武器之类的高破坏性武器也不行,我们不会傻得真要用核武器与美国同归于尽,虽然我们高喊为了台湾问题不惜一切代价。只有非破坏性的大规模杀人武器才能把美国完好地保留下来。现代生物科技发展突飞猛进,新的生物武器层出不穷。当然我们也没有闲着,这些年来我们抢时间掌握了这类杀手锏,我们已经有能力达到突然把美国“清场”的目的。小平同志还健在时,中央就高瞻远瞩地做出了正确决策:不发展航母战斗群,而集中力量搞灭绝敌人人口的杀手锏。
『从人道主义考虑,我们应该先向美国人民发出警告,劝他们离开美洲而把他们现在生活的土地让给中国人民,或者至少把半个美国让给中国殖民,因为美洲最早是中国人发现的么。但这行得通吗?如果这行不通,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用果断手段在美国“清场”,以迅雷不及掩儿之势把美国这块土地腾出来!我们的历史经验证明,只要我们造成了既成事实,世界上谁都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何况美国这个为首的敌人被消灭了,其它敌人只好向我们低头。
『生物武器是无比残酷的。但是不死美国人就死中国人,如果中国人民被困死在这现有国土上发生社会大崩溃,根据“黄祸”作者的计算,中国人要死掉一大半,八亿多人口!我们这片黄土地在解放初时承载了近五亿人口,现在的公开人口就超过十三亿,这片黄土地的承载能力已经达到极限,说不定到哪一天,说崩溃就崩溃,人口死掉一大半。
『我们要有两手准备。如果生物武器偷袭成功,中国人民将在对美斗争中付出最小牺牲代价。但是如果不成功或引发美国的核报复,中国恐怕就要遭受损失过半人口的灾难,所以我们要做好大中城市的空防准备。但不管怎样,为了党和国家及民族的前途,我们只能大胆往前走!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不管要作出多大牺牲!人口即使死了过半,还能再生出来,而共产党一旦垮台,就一切都完了!永远完了! 』
据说,迟浩田是习近平的“教父”。
今天中国有两种“黄祸”。
从“二十一世纪是中国世纪”、从拥有两个百万亿、从“大国崛起”,走到今天才用了几年?
移民到西方的人,要重新扎根、再造家园,
跟无力出走,留在中国的人,孰者幸运?
中国人已经失去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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