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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7 February 2017

王/谢家族的败亡

东晋及随后的南朝在中国最具特色:巨大的贫富差异,使这个时代的基尼系数之高达到了人类史不可逾越的巅峰数值。
高层在其乐融融地畅享人生:烧的炭镂成花鸟鱼虫,比造型、拼创意、搏生动;拉屎撒尿进一次茅房,就得抛弃旧装换新衣,否则会被当成不讲卫生、不懂生活的穷酸和土鳖,受小伙伴们的齿冷。
与此并行不悖的是,占人口99.7%的数量庞大的主人翁们则衣不敝体,食不裹腹;瞟一眼高价商品楼就会痛不欲生;得了病的要发扬自力更生的优良传统,或剖腹放水,或自锯大腿,优柔的挂枝东南,刚毅的自灭满门,男女老幼各显神通,人人视死如归。
在这样一个千古未有的盛世,有两大家庭因缘际会,事业风生水起,仕途如鱼得水,声望如日中天。这就是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
当时社会上有句谚语广为流传:王谢风流满晋书。意思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媒体,连篇累牍的都是这两大家族的八卦新闻在刷屏。
王谢世家的主子是偏安江南的小朝廷。在上没有为主人开疆拓土立基,在下没有为苍生谋利造福请命。(被吹捧上天的淝水之战,也只是为腐败的王朝延缓了几年寿命。)究竟是得到了什么天恩神授,能让这两大家族在200多年的历史中始终吃香喝辣的呢?
原因复杂多样,但一个不容忽视的方面,就是他们祖传的绝活——忽悠。
最负盛名的忽悠祖师爷就是被称作书圣的王稀之。什么入木三分、黄庭换白鹅、一字值千金,全是策划炒作出来蒙蔽愚民的。只要脑袋没被驴踢过,就不会把这些浅薄的童话故事当成真事。那时能识字的圈子很小,百姓的肚子都填不饱,哪有闲情逸志欣赏他的鬼画符?
为自抬身份,家族之间只能互拍互吹互擂互捧臭脚了:哇塞,老爸啊,你这一撇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过奖过奖了,你龟孙这一捺如龙跳天门虎卧凰阁。
人类历史上还没有那个民族能恬不知耻地敢把写字当成一门艺术来向世界炫耀。靠写字当圣人,始自这两大家族的厚颜无耻。
几世几代的巧取豪夺,使王谢家族拥有庞大的田地,子弟们啥正事不干也能过得风光滋润。吃饱了闲得蛋疼就会另生枝叶消消食,耗耗光阴。饮酒和磕药就成了生活里重要部分,
药是五石散,吃了后浑身燥热,能迷散人的本性,吃了后东奔西走行为颠狂,会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或披头散发,或祼体暴走。这种现丑售傻的举动,他们借药和酒的掩饰,称之为行为艺术。
有个叫谢鲲的傻缺药后调逗邻居美眉,结果被女汉子一拳捣掉门牙,他不以此事为耻,淡定地说:掉颗牙算什么大事,又不妨碍我的清谈。欺男霸女的恶行在他们的语境都能修饰得风度翩翩。
他说的清谈就是上流社会最重要的消遣方式:少则二三人,多则七八人,坐在一块漫无边际、海阔天空地胡逼逼。交谈的内容空洞无物,就着一个无关民生痛痒的话题钻牛角钻,并乐此不疲。谢鲲曾和远道而来的某客彻夜清谈,对方体弱,一场口水战下来体力不支,一命呜呼了。
没有衣食之累,又有大把的闲时间挥霍。这帮鸟人活着就是摆谱和耍个性。王徽之到朋友家小住几天,也要家人在门前栽上竹子,牛皮哄哄地说:追求艺术是人生真谛,宁可不吃肉,也不能没竹子相伴。说这话的底气在于他的碗里杯中从来不缺肉和酒。
有天夜里睡不着觉,想起远方一个朋友,就长途奔袭前去探望。下了高铁、换乘飞机,倒腾了几次车,最后坐船赶到对方家门口时,却突然兴致全无,掉转头,顺原路,依法炮制回家。来往巨额的旅程费用压根没放心上。
这帮纨绔子弟个个自命不凡,眼高于顶,谢灵运会吟几首歪诗就自觉能撑破宇宙了,没羞没臊地说:如果不算某大腕的话,天下的才华,我一人就占了50%强,你们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喜好游山玩水,单枪骑马显不出威风,常带着数百马仔,浩浩荡荡,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各大景点安保人员看到他们盛气凌人霸气外泄,以为是山贼来劫掠,常常拉响防空警报,开启一级战备,结果一场虚惊。遇到这种情况,他就会兴致高涨地题几句打油诗来自我陶醉。
右军书圣,位居三军司令,可除了传说中的写字蒙钱,史料中从未记载他与枪杆子接触的片言只语。
他儿子王凝之担任会稽内史,有土匪攻城,他不是率兵迎战,而是焚香磕头,请天兵天将显灵助阵,结果不出意外地被枭首示众。
另一个儿子王徽之是骑兵参军,负责马匹的饲养和供应。实际是个挂名吃空饷的废柴,对业务一窍不通。别人问他是什么的干活,他稀里糊涂的回答:俺虽不清楚自己是干啥的,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的办公地点常有马匹往来——据此断定俺的工作跟马少不了关系。
这两大家族基本垄断了官场资源,只要形象不次于凤姐,智商不低于茅少将,都会一路畅通地头戴乌纱,乃至出将入相。
他们自命不凡,为保证高贵血统不受污染,采用互结姻亲的措施:你娶我女儿,我招你为婿,辈份混乱不堪。由于是近亲繁殖,人种一辈辈退化。到南梁时,两大豪族已经象某朝的公仆一样,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皮肤娇嫩骨头柔软,走路得有人扶着;身子虚弱,气温略有变化就象林姑娘一样,娇喘嘘嘘咳嗽连连。
那时的士大夫以轿代步,没人骑马。敢于骑马的或被当成下里巴人遭群起攻击,或以心怀不臣贰心被人弹劾。
梁朝京畿首脑王复在街上听到一匹马嘶鸣一声,吓得屎尿齐下,痛骂仆人:这明明是老虎,怎么能当马来骑?
王谢家族到梁代时,连写字吟诗的表面文章都做不出来了,只会守着庞大的资产日出而食,日入而息。他们争强的地方,就是比拼着把衣服熏得香喷喷,面膜做得嫩艳艳。脸上抹粉,唇上涂红,除了没有武功,外形上跟东方不败已经无限接近了。
但他们悠然自在的幸福时光并没能延续永久。一个来自荒蛮之乡的鸟丝,成了这两大家族狗屎运的终结者,他就是胡人侯景。
侯景是鲜卑化羯人,史书记载他身矮无须、上长下短、宽额高颧、色暗声哑,足生肉瘤行走不稳,反正集各种猥琐于一身。
按最开始梁朝的官方宣传,侯景是弃暗投明,从敌对国北齐倒戈而来的义军首领。比开国太祖更有理由牛叉的是,侯景同志为了G命事业牺牲了全部的亲人。现场惨绝人寰:儿被阉妻被奸,阉后奸后再被放入一口大锅内,煮成肉羹分而食之。
梁武帝本打算树他为标本,沿着“万恶齐帝把人变成鬼,梁政府把鬼变成人”的戏路来搞舆论统战,但这个苦大仇深的喜儿提出一个请求:要武帝做主,给他娶一个媳妇。
武帝欣然同意,问他有无目标。他说:我在北方听说王谢两家是名门望族,娶这两家的姑娘是倍有面子的事。武帝你英明神武,就作媒从这两家给我说房媳妇吧。
武帝听了愁眉紧锁:这胡儿杂种,怎么哪把壶不开提那把壶?
这要放到后世的洪朝,有无所不能的政府做主,把事升到政治高度,组织上派人一做思想工作,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这是一千多年前的腐朽封建社会,政府的强势还没有达到让豪门俯首贴耳的地步,
于是武帝老老实实地回复侯景:王谢门弟太高,你一个胡人高攀不起。还是照照镜子,放下身段,打朱张这些小户人家的主意吧。
侯景是个心胸狭窄,天性凉薄之人,听了这答复,跟宋丹丹相隔千年,产生了共鸣:太伤自尊了!扮演白云的宋丹丹生气后只能无奈地说一声:走了!。可侯景却相反,带兵造反杀奔建康,对武帝和冒犯了他尊严的王谢家族怒吼一声:我来也!
以王谢家族为柱石的梁朝,外表炫烂华丽,内里却败叶腐絮,无知者无畏的侯景匹夫一怒,大梁王朝轰然倒塌。
有个家喻户晓的诗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意思是富丽堂皇的王谢庄园,被一帮大字不识的泥腿子们打土豪分田地,连栖身之所也被过了户。
侯景攻破建康后,王谢子弟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这些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高门世子,面对凶神恶煞般的胡人束手无策。有收拾细软骑马乘车逃命的,可不是落马摔死,就是受不了车子的剧烈颠簸一命呜乎。
有了前车之鉴,两大家族不约而同地形成了一个共识:与其心惊胆战地在逃亡途中受尽苦楚还难逃一死,不如心平气和舒舒服服坐在沙发上等贼兵上门脖子上挨一刀死的惬意。
于是这两大家族在政治舞台上,最后一次展示了大家风范:史书的描述是“莫不衣罗绮,怀金玉,交相枕藉,听命待终”。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这些辉煌了百年的世家子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象大无畏的G命烈士一样,他们穿上高贵的名牌服装,打扮得楚楚动人,把存着天文数字的银行卡贴身装好,坚毅的眼神互相鼓励着,井然有序地排好队,等着侯景这个足生肉瘤的跛子来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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