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分子的責任和擔當

現在提知識分子的責任擔當，似乎成了笑話。在世俗化、市場化、犬儒化、私利化、互聯網化的時代，過去崇高的已經不再崇高，過去神聖的東西已經不再神聖，過去神秘的東西已經不再神秘。一切都是通過市場、金錢、權力、財富來衡平和考量，利己主義的冰水讓過去熱得發燒的東西急劇降溫，人的尊嚴與價值都處於不斷地交換和貶值中。互聯網使信息流動不斷加快，知識以幾何級的速度增長和平面化傳播，誰也不比誰知道的少。在信息、知識、價值、人格方面人人平等，知識分子的精英位置已經被無情地打破。知識分子或者主動邊緣化，或者被邊緣化。更有知識分子的狂妄被民粹主義打得落花流水，「叫獸」、「磚家」、權力的婢女似乎也成了知識分子的代名詞，知識分子的污名化成了時代一個重要節拍。

但有那麼一批知識分子，還仍然倔強地抬起頭來，向大眾、向大學生、向社會講基本的科學知識、社會常識、價值觀念。他們總想通過個人的努力提升社會的觀念水位。他們對歷史的退步憂心忡忡，他們試圖用知識分子弱小的身軀，阻止社會倒退的車輪。他們以西西弗斯的無奈與執着，以普羅米修斯從天上盜取火種的勇氣，給人類以光明，給中國以前進的方向。他們天性敏感，因敏感而敏銳。他們性格率真，不負虛名之累。他們是負有歷史使命的人，是善於擔當、主動擔當、勇於擔當的一個特殊群體。

每到畢業季，有一些知識分子在說真話講實話。這些知識分子可以是校長、院長、教授、教師，他們在畢業典禮上給學生送上祝福，呈上知識的魅力，奉上價值的花朵，送上殷切的希望，捧上最後的諄諄教誨。他們告訴學生們，生活不但有對現實生活的適應，對美好未來的憧憬，還有詩與遠方。現實的殘酷不是投降的理由，生活的困頓不能丟掉理想，在墮落的泥潭要奮力崛起，在逆境中絕不放棄，在優美的生活中要有濟世情懷。社會的進步需要每一個人不斷地點滴式的努力。這些知識分子以充滿著人情味的語言，以娓娓道來的方式，對即將畢業的學生們也可能是最後一次澆灌他們的人生經驗與理想。

這些知識分子既有傳統的傳道授業解惑之責，又有普及現代文明之任。他們不以啟蒙自居，因為大家都平等。他們不以知識精英的方式蔑視大眾，因為大家都生活在同一共同體，都具有平等的人格與尊嚴。他們只是說常識，讓常識成為共識，讓共識形成大家共同遵守的規則和規範。他們的勇氣在於，當常識成為異端的時候，他們仍然講常識。有時候，知識分子真如同《皇帝的新衣》裏的小孩子，告訴大家皇帝根本就沒有穿衣服。可這也戳破了一些人的肥皂泡，因為總有人以皇帝穿着衣服的方式獲得巨大的利益和顯赫的地位。

有例為證。在2017年7月1日北大國家發展研究院2017屆畢業典禮上，張維迎以《自由是一種責任》為題強調：「創造力依賴於自由！思想的自由和行動的自由。中國體制的基本特點是限制人的自由，扼殺人的創造性，扼殺企業家精神。我必須強調，自由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當心靈不自由的時候，行動不可能自由；當言論不自由的時候，思想不可能自由。只有自由，才有創造。因此，推動和捍衞自由，是每一個關心中國命運的人的責任，更是每個北大人的使命！不捍衞自由，就配不上『北大人』的稱號！」著名作家、北大校友劉震雲的嘉賓致辭說：「同學是通往世界的一張特別有效的通行證。」「甚麼叫先驅者呢？當幾萬萬同胞還生活在當下的時候，他們在思考這個民族的未來，為了自己的理想、不切實際的理想，甚至貢獻了自己寶貴的生命。」「每一個知識分子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更多的知識分子像更多的探照燈一樣，要照亮這個民族的未來。如果這些探照燈全部都熄滅了，這個民族的前方是黑暗的。」「這個民族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最缺的就是笨人。」

張維迎說的是常識，這種常識是哈耶克式的。哈耶克式的常識來於西方，在中國總會遇到腸梗阻，也會遇到食洋不化、水土不服的理論與現實困境。從理想的意義來說，個人自由與責任密不可分。自由是社會進步的常識，只有自由才能進入繁榮的國度。從現實的意義來說，改革開放近四十年的實踐表明，哪個省、哪個地區、哪個共同體，哪裏自由，哪裏就會進步與繁榮。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也離不開自由的價值，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也明確保障自由。自由要成為人們的生活方式，要成為人們的思維方式，要融入到人們的血液中，才能讓中國具有本質或實質性的進步。自由是知識分子的生命之重，也是中國社會進步取之不盡的源泉和用之不竭的動力。劉震雲說的是理想。理想必須建立在常識的基礎之上。如果理想失去了常識，理想就成了烏托邦。如果知識分子負有實現烏托邦的理想，無論多麼好的理想，都會在通往奴役之路上狂奔。常識與理想，應該成為社會發展與進步的兩翼。

幸虧，中國有了這樣的知識分子，才讓年輕的一代鼓起理想的風帆。讓理想、知識、常識、價值不斷地傳承下去，並不斷發揚光大。他們是這個時代最自不量力的人，也是這個時代最可愛的人。

——东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