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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10 October 2013

陈功:速度是一种奢华

 中国是一个速度社会!
对GDP增长速度的追求,自从被我冠之以“GDP主义”之后,这个词已大为流行。中国讲究的是经济增长的速度,没有速度哪里来的奇迹?这是很多人理直气壮 问出来的问题。从九十年代末期的7%到8%,再到新世纪后来的10%,甚至更高的双位数,基本上我们总是当作成就来做真情告白的。
城市化讲究的也是速度,既然城市化可以创造奇迹,允许某些人创造梦想,那么追求城市化的速度,也就在所必然了。我们既然可以从30%多的城市化率迅速干到 50%以上,那么60%的城市化率就显得小家子气了,现在提出70%城市化率的城市也不是一个、两个。至于那70%城市化率之后的城市究竟是一番什么景 象,这当然是别人的问题。
高铁建设讲究的同样是速度,从一条都没有到一跃而起出现“四纵四横”的高速铁路网规划,也是短时间内的事情。如果以2007年和谐号时速200公里以上高 速动车组的出现为标志,仅仅是在短短6年时间,中国高铁网的总里程就已经达到1万公里,稳居世界第一。当然,乘坐高铁很舒服,但这种速度的背后意味着什 么,那也是别人的问题。
城市轨道建设讲究的是速度,过去的中国只有北京一条地铁,后来上海也有了一条,那都距今已经有几十年了。但此后的中国,再也收不住了,地铁建设热潮的热度 简直让人头晕眼花,仅在2012年9月5日一天里,发改委就批了25个地铁建设项目,涉资7000亿,建地铁的城市也早已不限于省会城市,地级市也同样在 列,这样的手笔,这样的速度,媒体一般爱用“井喷”来形容,官员们则喜用“急行军”来表达。喜则喜矣,至于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
房地产开发讲究速度。房地产表面是商业运作,背后实际是政府,他们位于同一个产业链条上,同样也有着速度的特征。先看房价,这个老百姓的体会最深,用“坐 火箭”来形容一点不过分。再看土地,90年代末期还有将近20亿亩耕地,现在连18亿亩也保不住了。12年的时间里,一下子用掉了2亿亩,相当于我们将整 个英国的面积或是半个德国的面积用来建房子,搞房地产了。这样的搞法有没有问题,肯定有,但这是别人的问题。
甚至就连一个国家的教育也有上速度的问题。2003年的时候,中国的大学毕业生只有212万人,到了2009年就达到了613万人。6年时间里,翻了2 番。6年时间里的大学毕业生总数量,相当于7个苏格兰的总人口,至于大学生毕业生的质量如何,不用多说,大家也心中有数。
中国社会似乎干什么都想着“快”,“大跃进”的梦魇始终挥之不去,这是有原因的。中国是一个速度社会,讲“快”没什么人来反对,最多有人担忧;讲慢,反对 之声就会甚嚣尘上,群起而攻之,再加上灰色利益在项目和开发计划中的搅动,有理的、无理的说辞;过去的、现在的问题,不管问题的空间、条件、界别都会一拥 而上,令人难以理性应对。争来争去,人们甚至会忘记原本争的究竟是什么?令人大有好感的这个“速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速度就是一种奢华。
如果冷静一点看这个问题,在我们的这个世界里面,比中国人富裕的国家有的是,钱比中国多的国家有的是,钱比中国容易搞来的国家更有的是,但他们花起钱来都 很小心,没人敢这么大手笔、不计后果的大投资。原因在于花钱容易,擦屁股的事情太多且难。崽卖爷田容易,积累点财富,那是要靠几代人的努力再加上无以复加 的好运气。
高铁建设,日本准备一直到2020年才将高铁增加区区3000公里的长度,整个欧盟国家则计划在未来8年里将整个高铁网增加9000公里,美国则仅仅是刚 刚开始讨论在未来25年里建设一个高铁网。世界的金融中心城市纽约准备在第二大道搞一条地铁线,结果前后用掉了将近100年的时间,一段3.2公里长的路 线,就用掉了7年时间。这样的“速度”在中国人眼里一定是不可思议的,事实上很多情况下时间也都是用来讨论来讨论去,有的时候不是没有钱,也不是没有建地 铁的需要,而是投资慎重,要把问题都想清楚、弄明白。
西方国家的GDP增长也是这样,表面看4%的增长率就已经很高了,2%甚至以下的速度,大家也觉着正常,但谁敢说西方国家“没钱”?显然GDP增长速度与 财富并不是划等号的。实际上,世界上发达国家的GDP增长,统计口径与统计质量与我们的就有很大差别,如果把知识产权等算进去,并不比我们的“速度”低多 少。问题在于,有必要追求这样的速度吗?
再来看看城市化的速度,中国用了30年时间达到的城市化率,日本和韩国用掉了50年的时间,有的国家还用掉了更长时间。中国城市化率的统计很容易,这就是 一个时点上的人口数量的加总。现在的城市化改变起来也容易至极,按照某些经济学家的建议,只消把户口变一变,城市化率就可达成了。这样的城市化,质量如何 是可以想象的。
事情就是这样,速度的背后往往是低效或是无效。
别人不成的,我们成;别人不行的,我们行;别人慢的,我们快,表面看这是速度问题,实则是一种奢华表现。我们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但在发展问题上却要比发达 国家还要大手大脚的多得多。要知道,奢华的背后是钱,是天量的投资,无论什么事情,无论何种速度,没有钱是办不成事情的。速度越快,花钱也越快、越多,这 是常识,而且还是一个为人所视而不见的常识。对此,我们经常将之称为是“集中力量办大事”,但问题是,集中力量办大事,要集中多大的力量,办成什么大事? 事情如果追问到这一步,往往也就无解了。
现在中国人的奢华,已经世界闻名。其实买个十几万元的名牌包啊,开辆宾利啊,以至后来的私人飞机和游艇,这些私人消费都算不了什么!真正的奢华在国家层面 的表现是对速度的偏爱以及狂热的速度依赖症。大笔一挥,气魄万千,成千上万的资本滚滚而来,流向指定项目或是计划,这样的奢华才是令西方世界经理人目瞪口 呆的奢华,也是中国社会发展中最该反思之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里面的文章有很多,唯有当中国从奢华步入低调和精细之际,这样的中国才是真正强大的中国。中国人现在有多大本钱能够追求速度这种奢华,这恐怕是一个躲不过去的问题,也是一个随时可能演变成为爆炸性问题的问题,对债务的广泛担忧,就是一个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