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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18 February 2012

乌衣巷 唐·刘禹锡


朱雀桥边野草花,
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作者简介]
    刘禹锡(772-842),唐代文学家、哲学家,字梦得,洛阳(今属河南)人。唐贞元九年(793年)进士。其诗通俗清新,善用比兴手法寄托政治内容。 《竹枝词》、《柳枝词》和《插田歌》等组诗,富有民歌特色,为唐诗中别开生面之作。他还继承了乐府诗的现实主义传统,注意反映民生疾苦和重大事件,风格刚 健爽朗。他的一些怀古诗,也凝练含蓄,含不尽之意鉴于言外。有《刘梦得文集》。

[注释]

    乌衣巷:在今南京市东南,是东晋大贵族王导、谢安家族的聚居地,其弟子都穿乌衣,因此得名。
    朱雀桥:在金陵城外,乌衣巷在桥边。
    乌衣:燕子,旧时王谢之家,庭多燕子
    王谢:王导、谢安,晋相,世家大族,贤才众多,皆居巷中,冠盖簪缨,为六朝(吴、东晋、宋齐梁陈先后建都于建康即今之南京)巨室。至唐时,则皆衰落不知其处。
    寻常:平常、普通。

[译诗、诗意]
朱雀桥边丛生着野草、乱开着野花,

    乌衣巷口夕阳西上。

    从前在王、谢贵族的高楼大厦中筑巢的燕子,

    现在已经飞入平常的百姓家。


[赏析]

    这是刘禹锡怀古组诗《金陵五题》中的第二首。诗人通过对夕阳野草、燕子易主的描述,深刻地表现了今昔沧桑的巨变,隐含着对豪门大族的嘲讽和警告。

诗歌开头两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乌衣巷”在今南京市东南,秦淮河南岸。东晋时王导、谢安等豪门世族就居住在这里。“朱雀桥”在乌 衣巷附近,是当时的交通要道。可以想见当年这里车水马龙热闹繁华的盛况。但而今桥边却只有“野草花”。一个“野”字,揭示了景象的衰败荒凉。而“乌衣巷” 又处在夕阳斜照之中。“夕阳”之下,再加一“斜”字,有力地渲染出日薄西山的惨淡情景。

诗歌开头用了工整的对偶句,写今日的衰败景象,它与昔日的繁荣盛况,形成强烈对照。

三、四两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子是一种候鸟,春来秋去。从前燕子飞来,总是在王、谢等豪门世族宽敞的宅子里筑巢。如今旧世族的楼 台亭阁荡然无存,这里住着的都是普通的百姓。燕子也只能“飞入寻常百姓家”了。诗人在第三句开头特地用“旧时”两字加以强调,巧妙地赋予燕子以历史证人的 身份。在第四句中再以“寻常”两字,强调今昔居民截然不同,从而有力地表达了沧海桑田的巨变。晋代豪门世族的覆灭,暗示当代的新贵也必将蹈此覆辙。

这首诗通篇写景,不加一字议论。诗人从侧面落笔,采用以小见大的艺术手法加以表现。语言含蓄,耐人寻味。
乌衣巷
    乌衣巷位于夫子庙西南数十米,是一条幽静狭小的巷子,原为东晋名相王导、谢安的宅院所在地。旧 时王谢子弟善著乌衣,因而得名。为纪念王导、谢安,在乌衣巷东曾建有来燕堂,建筑古朴典雅,堂内悬挂王导、谢安画像,仕子游人不断,成为瞻仰东晋名相、抒 发思古幽情的地方。唐代大诗人刘禹锡的那首脍炙人口的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就是对此处的感叹。从此 乌衣巷便名播中外,游人不绝。
王导在今紫金山前占有良田八千多亩,谢安的大量财富也集中到建康,他们是扶持东晋政权的擎天双阙。
王导(276一339年),字茂弘,琅琊临沂人,是东晋王朝的实际创立者,西晋未年,八王内讧,匈奴入侵,西晋王朝大厦即倾,分崩离析。王导认 为天下大乱,能振兴晋室的唯有司马睿,“遂倾心推奉,为之谋划。”他极力劝司马睿移镇建康(今南京),为东晋立国打下基础,公元317年,王导依赖北方士 族,团结江南士族,协助司马睿建立了偏安江左的东晋政权,他历晋元、明、成三帝为宰辅,用“镇之以静,群情自安”的方针,保持东晋的安定局面。晋室南迁之 时,内外交困,矛盾重重,江南士族不与合作,“居月余,士庶莫有至者。”于是王导和扬川刺史王敦一起演出了一幕为琅琊王树立威望的盛大出游仪式。他们利用 上已节(三月三)让司马睿乘大轿威风凛凛地行走在庆祝的队伍前,王敦、王导及南迁的北方大族恭敬地尾随其后,江南豪族见到琅琊王在北方大族中有如此威望, 便纷纷前来投靠。为了缓和南北大族间的矛盾,王导一方面积极拉拢土著豪门,许以高官厚禄,另一方面又在南方豪族势力较弱的地区,设立侨川、侨郡、侨县安置 北方大族和移民,使土著与侨民各得其所,矛盾缓和,晋室转危为安了,以后,王导又先后平定了王敦、苏峻的叛乱,进一步巩固了东晋王朝。王导因扶持晋室有 功,晋元帝对他说:“卿,吾之萧何也。”民间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既说明了王导为司马睿的晋室立下了汗马功劳,也点明了王家权势之大。

谢安是 南迁大族中的佼佼者。谢安(公元320一385年),字安石,陈郡(今河南太康)人,曾隐居会稽东山,以山水、文籍自娱,然胸怀韬略,留心时政,人喻之为 诸葛孔明,都希望他出来主持政局。晋文帝时谢安已40多岁了,因国运每况愈下,他才“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为晚”,由会稽赴建康接任丞相。谢安性沉 静,临危不乱,温雅有儒将风度。他曾与大书法了王羲之登冶城(今朝天宫附近)“悠然逼想,有高世之志”。谢安在建康20多年,做了两件大事,从而名垂青 史。一是他巧妙地阻上了桓温的篡位活动,避免了内战的爆发:一是指挥了著名的淝水之战。晋文帝时,炙手可热的桓温掌握着军政大极,曾多次觊觎帝位,都因谢 安、王坦之巧妙机智地从中斡旋才未能得逞。晋文帝死后,谢安又趁桓温不在建康,拥立司马曜为帝。对此桓温怀恨在心,率领大队人马赶回建康,并指定谢安、王 坦之到新亭迎候、这不啻又是一场“鸿门宴”。王坦之惊慌失措求教于谢安。谢安神色自若,坦然他说“晋室存亡,在此一行。”及见桓温,王坦之汗流浃背,诚惶 诚恐慌乱中竟倒执笏板。谢安则不慌不忙,从容就席,并严肃地对桓温说。我听说诸侯的职责是守在四方,您为何重兵压境,剑拔弯张呢?桓温张口结舌,无言以 对,只好撒下伏兵。谢安这才与桓温举杯,风卷幕帐,露出了藏于帐后偷听的桓温谋士郗超,谢安见此微微一笑道:“郗生真可谓是入幕之宾啊。”一句话说得郗超 羞愧满面,无地自容。桓温也面红耳赤,尴尬万分。桓温知道在道义上是不能压倒谢安的,武力也不能使他屈服,谢安代表了支持晋室的一批世家大族,不敢贸然行 功,只好强按怒火,握手言和,晋室凭借着谢安的机智勇敢又得以维持。晋大元八年(338年).前秦统治者苻坚率兵号称百万,挥戈南下,直取东晋。当时符坚 曾夸下海口“以吾之众,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当苻坚大兵“入于淮肥,京师震恐”之时,谢安受命于危难之中,担当起抵抗入侵的重任。他派出谢石、谢玄、谢 瑛等将领,率八万北府精兵赶赴前线,并亲自“指授将帅,各当其任”,审时度势,缜密安排。决战前夕,谢安带着家人,陪着朋友,到离建康城二十里的东山“围 棋峭墅”,以此来安定民心。晋军与苻坚相遇于淝水,采用谢安的诱敌移动之计,趁强敌布阵方乱,脚跟未稳,一举击溃苻坚97万人军。崩溃的秦兵,湟湟如惊弓 之鸟,争相逃命,“自相蹈籍而死者,蔽野塞川”,“其走者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兵且至”,望“八公山草木,皆以为晋兵。”苻坚本人也差点做了刀下鬼。谢安 决策的淝水之战,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它奠定了南朝200多年安定和平的政治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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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桥边、乌衣巷口,是以王导、谢安为代表的六朝豪门大族的聚居地点。刘禹锡想象中来到这里一看,只见桥边野草开花,巷口夕阳斜照。当年在王、谢家厅堂前结窝栖宿的燕子,倒也还在,不过它们现在已飞到普通老百姓家里去了。
  两首诗都用“旧时”,今昔盛衰的对比就明白了。旧时月色,所照临的是什么?诗人没有说。旧时的燕子,当年曾飞入王、谢家的堂前,而现在的燕子则飞入了寻常百姓的屋里。前者是含蓄的对比,后者是正面叙述的对比。
  唐人绝句,一般说来,都不难理解。有许多脍炙人口的诗,例如王之涣的“黄河直上白云间”、王昌龄的“秦时明月汉时关”,人人都爱读,人人都以为好,可见人人都懂得。其实不然,即使是一首二十八字的七言绝句,各人的理解也不会完全一样。现在选讲刘禹锡这两首诗,我打算以《乌衣巷》这首诗来作例子,搜集宋元以来许多人的解说,看看各人的理解有多少差距。
  宋人蔡梦弼的《草堂诗话》和蔡正孙的《诗林广记》都引用了刘斧的小说《青琐摭遗》,来说明这首诗的本事:“王榭,金陵人,世以航海为业。一日,海中失船,泛一木登岸。见一翁一妪,皆衣皂,引榭至所居,乃乌衣国也。以女妻之。既久,榭思归,复乘云轩泛海,至其家。有二燕栖粱上,榭以手招之,飞至臂上,取片纸,书小诗系其尾曰:‘误到华胥国里来,玉人终日苦怜才。云轩飘去无消息,洒泪临风几百回。’来春,燕又飞来榭身,上有诗云:‘昔日相逢真数合,如今暌远是生离,来春纵有相思字,三月天南无雁飞。’至来岁,燕竟不至。因目榭所居为乌衣巷。刘禹锡有诗云:朱雀桥边野草花……。”
  这是一个毫无历史知识的妄人胡诌出来的故事。他把王、谢改为王榭,作为一个人的姓名。又把乌衣说成是乌衣国,而乌衣又是燕子的别名。最后又引了刘禹锡这首诗,仿佛以为刘禹锡这首诗所咏的就是这个故事。幸而这个故事编得太离奇了,稍有历史知识的读者不会受其欺哄,因而它没有给后世留下影响。
  “世异时殊,人更物换,岂特功名富贵不可见,其高名甲第,百无一存,变为寻常百姓之家。……朱雀桥边之花草如旧时之花草,乌衣巷口之夕阳如旧时之夕阳,惟功臣王、谢之第宅今皆变为寻常百姓之室庐矣。乃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此风人遗韵。”这是宋人谢枋得《唐诗绝句注解》中的评语。
  “此叹金陵之废也。朱雀、乌衣,并佳丽之地,今惟野花夕阳,岂复有王、谢堂乎!不言王、谢堂为百姓家,而借言于燕,正诗人托兴玄妙处。后人以小说荒唐之言解之,便索然无味矣。”这是明人唐汝询《唐诗解》的解释。他以为王、谢住宅,依然存在,不过已为寻常百姓所居,燕子虽然还是飞来栖止,但已不是飞入王、谢堂前,而是飞入寻常百姓之家了。“小说荒唐之言”,即指刘斧的《青琐摭遗》。对于这一解释,吴昌祺的《删订唐诗解》批了一句:“此解最是胜叠山(即谢枋得)。”
  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批云:“言王、谢家成民居耳,用笔巧妙,此唐人三昧也。”
  施补华《岘傭说诗》云:“乌衣巷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若作燕子他去,便呆。盖燕子仍入此堂,王、谢零落,已化作寻常百姓矣。如此则感慨无穷,用笔极曲。”
  以上诸家的解释,互有同异。谢解以为王、谢第宅已百无一存,旧时燕子现在只能飞入寻常百姓人家。唐、沈二家以为王、谢第宅犹在,但已为寻常百姓所居。施氏之意,以为王、谢家已经式徽,但还住在这屋子里。燕子虽然仍入此堂,可是此堂已不属于豪门大族,而沦为一寻常百姓的住宅了。
  一般人读此诗,对这第三、四句,从来不深入分析。总的体会,都以为作者借燕子来反映南京的盛衰。至于诗人笔下的那些燕子,到底是飞来原处呢,还是飞到别的屋子里,也没有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谢枋得的讲法,还是一般读者所理解的。自从唐汝询指出了此诗的“托兴玄妙处”,于是许多人若有所悟,觉得这是诗人的曲笔。原来这些燕子,今天飞进去的老百姓的堂屋,仍是从前王、谢家的堂屋。诗句“飞入寻常百姓家”不能讲作“飞到别处去了”。三百年来,许多人都以为这样说诗,深得作者之意。
  但是,近来已有人提出了异议。刘永济在《唐人绝句精华》中评施补华之说云:“其说真曲,诗人不如此也。说诗者每曲解诗人之意,举此一例,以概其馀。”又沈祖棻在《唐人七绝诗浅释》中也说;“这‘王谢堂’与‘寻常百姓家’是二还是一,问题并不大。施说的好处在于较为深曲,毛病也在深曲。在文学作品中出现的客观现象,每每大于作者的主观思想,所以也无妨留供参考。”
  刘、沈两家的意见是相同的。不过刘说得坚决,以为施补华所代表的讲法是曲解了诗人的本意。沈氏说得婉转。她也以为施补华的讲法是曲解,但她又以为作者并无此意,而讲者不妨如此讲。这就是她所谓“好处在较为深曲,毛病也在深曲”。
  我把关于这首诗的材料提供在这里,请读者自己思考,应当怎样了解这首诗,怎样评断以上诸家的意见。至于我个人,觉得大家把问题集中在“王谢堂”和“百姓家”,未免找错了重点。应当注意的是“旧时”二字。上句既用“旧时”来形容“王谢堂前燕”,那么“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应当是“现今”的燕子了。诗人想到南京的燕子,在六朝时代,常飞入王、谢家高堂大厦中去做窝,而现在呢,南京的燕子都只能“飞入寻常百姓家”了。“旧时王谢堂前燕”,不能理解为就是今天的燕。旧时和现今,相差五百年,一群燕子,没有如此长的寿命。在诗的艺术方法上,“旧时王谢堂前燕”是虚句,是诗人的想象。“飞入寻常百姓家”是实句,诗人写当今的现实。如果我们从这一角度去思考,那么“王谢堂”和“百姓家”的关系就可以获得正确的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