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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13 March 2015

三星在西安投资3百亿美元,建立一座半导体晶圆厂

一座厂房,看出一个国家的强烈企图心。
飞机降落在陕西省省会——西安市的咸阳机场,高速公路上奔驰50分钟后,连接到一条新开的快速道路,出了快速路,就是韩国三星电子(Samsung)在中国的第一座半导体晶圆厂。
策略:打不过,就加入 手机市占大降,让三星回攻零组件
快速路出入口的名字,就叫作“三星”;不只如此,从快速道路直到隶属中国国务院的保税区、海关,全是为三星一家公司量身打造。相应着这些特殊待遇,这座厂房,也创下四个破纪录的“第一”。
第一,三星在此总投资金额高达3百亿美元(约合新台币9500亿元),创下中国外资单一投资最高金额;第二,投资规模是中国西部金额最大;第三,这是三星最大的海外生产基地,预定以全球半导体界最先进的10nm工艺量产手机内存。
更令人震撼的是,三星在中国的这项超大型计划,将撼动包括台积电在内,占将近台股20%市值的上市柜公司。
赶在春节前,《商业周刊》采访团队来到西安,在这些“第一”信息背后,我们看到了可供台湾参考的“他山之石”:韩国为了要攻占一座城堡,是如何动员 总统、大型财团、官方民间团体,甚至连解决韩国人思乡之苦,原汁原味的韩国泡菜也随着商家在西安扎根,让我们见识到韩国想要、敢要的强烈企图心。
更迫切的是,韩国抢先在2014年11月与中国签订了自由贸易协议(FTA),细则即将确定,马上就要起跑。全球三大经济体:美国、欧盟、中国,韩国都与其完成了贸易协议。
三星选定西安,主要的企图是要在下一个“中国手机大梦”中,成为关键角色。
西安,古名“长安”,是历史课本上最多朝代的古都;是现代中国国防、航天与无线通信的基地,同时也是高等教育人口第三密集的城市(仅次于北京、上海);未来,它则是深圳、上海之后,中国下一个手机重镇。未来全球三成手机,都要从这里产出。
全球前十大手机品牌的中兴与华为、全球手机芯片龙头高通(Qualcomm)、全球计算机处理器龙头英特尔(Intel)、全球半导体设备龙头应用材料(Applied Materials)等,也都到西安卡好位子。
三星在西安的投资,表面上是一座最先进的晶圆厂,生产手机用闪存(NAND Flash),然而骨子里,却是印证三星战略转向的重大改变——从过去手机挂帅的系统品牌厂,重回零组件厂商的定位。这项重大转变,矛头直指台湾,从三星 半导体基地正式运转,想闪开三星的破坏力,几乎已经是不可能了。
三星策略转变,背后主因,是中国手机品牌2015将囊括全球市场半壁江山,“低价高规格”的强烈诉求,迫使三星全球智能型手机市占率从2013年第四季约30%,降到2014年第四季的近20%,已经被苹果从后追上、两者并列为市场龙头。
“打不过,就加入”,历史上一强一弱态势明显时,这是弱者最常采用的战术,这,也是三星现在的应对之道。
成效:股价回到2014年高点 认清劣势,营收连五跌将回稳
摊开三星财报,获利金鸡母已经从手机逆转为半导体部门,后者包含帮苹果等竞争对手代工生产手机应用处理器(AP),以及应用在iPhone等手机里的闪存等。
深一层看,三星半导体部门越强盛,代表苹果、华为、小米、中兴等手机竞争对手势力越大,而三星自家的手机则正在减弱中。一消一长的情势比人强,三星手机市占率节节败退,若要市占率,势必削价竞争;反之,若乘势强攻需求增加的手机半导体零组件,整体获益反而更大。
这一招已经奏效,三星连五季走跌的营收,可望在近期企稳,股价甚至因为先前被过度抛售、比较基期低,让外资高声喊买,不仅近期股价回到2014年高点,还因为掌握半导体关键零组件而成为潜力股。
如果把西安当成一个即将崛起的“都市重划区”,那么,韩国不仅有大企业三星带头走进西安,就连政府也积极响应,韩国总统朴槿惠2013年中到访三星西安基地,成为首位出访西安的韩国总统。
韩国驻西安总领事全哉垣证实,自朴槿惠2012年就任以来,与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已会面过五次,针对自由贸易积极会谈;三星确定投资西安后,韩国政府中小企业厅也立刻跟进成立据点,引导更多韩国企业到西安投资。
政府、大财团带头,三星也从韩国调派四百位韩籍工程师来西安,五星级酒店一包就是一层楼、一年,初期已有16家韩国配套厂商随同三星进驻,一时间,韩国人成为西安关注的中心。
“三年之前,韩国人是1千左右,算是很少的吧!”全哉垣告诉我们,“后来大家都知道三星项目落户西安,朴槿惠总统也过来,这些都是重要的契机。”全哉垣证实,现在常驻西安的韩国人已经增加到5千人,投资西安的韩国企业家数,也从原本的10家,增加到150家。
西安也张开双臂,热烈欢迎三星的到来。
我们来到三星所在的保税区,偌大的黄沙土地中矗立着一座大晶圆厂,周遭的马路、围墙还在赶工建设,但它门禁森严,管你是高新区管理局、政府官员,只有三星能决定给谁放行。
三星到来前,这里是一大片一年两收的麦田,错落着些许当地著名的奶油草莓园。
为了三星,西安市政府搬迁了18座自然村、万余人口,铲平了相当于16座台北市大安森林公园的麦田,做为三星与其配套厂商专属的保税区。另外还有一座面积相当,包含了住宅、学校、娱乐、购物、公园、行政区、教会等的配套园区,同样专属三星使用,名为“三星城”。
后果:助长对台威胁 要什么有什么,更享超低税负
三星在这里,土地、厂房全由政府提供,政府为了替它解决“缺水欠电”的问题,特别从邻近的汉中市调拨过来。就连税负也享有超级优惠──沿海企业税率 25%,在西安优惠税率15%,但三星据说是“10免、10减半”(10年免税、10年税率减半)。“要什么、有什么,它(三星)在这跟神仙一样!”一位 西安当地员工说。
相比之下,台湾厂商在西安,目前仅有力成与美光(Micron)2014年12月宣布合资设立新厂,以及4G手机检测商耕兴设立研发中心等少数案例。
更令人忧心的是,西安提供给三星的优渥条件,无形中助长了对台湾产业的威胁。
过去,三星侧重手机,一度以“打败宏达电”为目标;现在它重新回归为零组件厂,与台积电、南科、华亚科、群创、友达等台商更加短兵相接,威胁倍增。
野心:与台积电抢食 两威胁来袭
威胁有二:一是三星在中国大陆的投资享有完全自主权,而台湾半导体厂却缚手缚脚:12英寸晶圆厂不能去,最先进工艺也不能去等。二是台积电与三星在 晶圆代工领域短兵相接,但三星在西安除了基台设备自付,其余几乎是“拎包入驻”,少说省下两、三成建厂成本,“轻资产”模式减少了三星折旧摊提的金额,提 高了获利能力,也增加给代工客户的价格优势。
三星不是唯一积极抢进中国的韩国大财团。在三星西安厂之前,中国最大的高科技外资投资案,是同样来自韩国的海力士(Hynix)无锡内存晶圆厂。
2014年底,韩国现代汽车宣布在河北与重庆设立两座工厂,2018年,在中国总产量将达270万辆,约占其全球销量的三成,以抢攻中国这一最大市场。
全球面板龙头韩国LG在中国广州,设立全球最大面板8.5代厂,并在2014年9月量产,成本效益远胜台湾的群创、友达。
台湾人对韩国企业又畏又恨。畏的是,不知道韩企会出什么怪招来竞争;恨的是,他们强盛、敢以全球为腹地的企图心。
果不其然,三星到了西安,也给当地的企业带来了冲击。
2005年,全球第四大半导体厂美国美光(Micron),成为第一家在西安设厂的国际企业,也是当地规模最大的半导体公司;因此,当三星晶圆厂2013年准备量产时,美光就成了它最大的“挖角”目标。
“那时候他们狂挖人,都是出3倍工资(职级提高者),或是提高50%、80%(同等职级);这样挖人,我认为是恶性竞争了”,美光半导体西安公司总经理朱文菊回忆,“那一年我们真的蛮紧张,也不想大家都提(高)薪水,成本满高的。”
以美光一个资讯工程部门为例,有经验的工程师总共5位,三星就用破天荒的薪资挖走了3位,最后朱文菊被迫请“中间人”(政府官员)传话给三星,如果持续恶性挖角,美光一定会“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三星这才在内部下达命令,禁止再从美光直接挖角。
“从企业角度的话,他们(员工)肯定喜欢我们的文化,去的都想回来,做了半年、一年,打电话问说:可不可以回来?”朱文菊分析,韩国企业虽然也雇用本地员工,但最顶层的管理者,不论是西安分公司或是美国分公司,一定是韩国人。
再者,韩国企业提拔员工,是论资排辈多于工作表现,中国员工在三星的升迁是相对受限;从美光跳槽到三星工作的员工回来说,老板要求他们学会两件事情,一是会喝酒,二是老板没走,你不能走,“晚上8点下班,周末加班都是正常的”,朱文菊说。
一座三星的西安晶圆厂,让我们看到韩国政府与企业的强盛企图心,这当中有值得学习的态度,也有值得商榷的争议做法;但他们越是大环境恶劣、越敢往外走的作为,以及随着时势快速应变的策略,在台湾“小日子”式生活态度挂帅的现在,或许值得我们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