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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8 May 2021

当年,‘国联’派往中国的调查团

 我们就从国联的这个调查团说起,来聊一些真实的历史片段。

话说,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日本强占了东北。中国于是向国联告状,控诉日本侵略

次年一月份,国联派出了调查团,由英、美、法、德、意等5国代表组成,来远东调查“九一八”事变问题。调查团的团长叫李顿,是英国人,所以这个调查团往往又被叫做“李顿调查团”

注意,这个“李顿调查团”,在中国当时是被痛骂的。

鲁迅爷爷的文章里就多次提到这个调查团。鲁迅的《友邦惊诧论》里面劈头就是这样一句话:

“日本占据了辽吉,南京政府束手无策,单会去哀求国联,而国联却正和日本是一伙。”

国联“和日本是一伙”,这是明确定性了,就是蛇鼠一窝王八蛋。

鲁迅另一篇文章《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又讽刺国联:

“中国人……先前信‘地’,信‘物’,后来信‘国联’,都没有相信过‘自己’”。

可以说是对国联的鄙夷和愤懑溢于言表。

鲁迅爷爷的态度不只代表他一个人,其实也代表了当时普遍的国内民意。当是时也,稍微关心国事的普通老百姓基本都对国际社会感到失望,鄙视乃至是痛恨这个国联的调查团。

何以会如此呢?

话说,“李顿调查团”倒是也来来去去调查了几个月,最后形成了一个《报告书》,在东京、南京和日内瓦同时发表。

《报告书》长篇大论,长272页,一共有14.4万字,主要意见是两部分:

第一部分,建议日本撤出占领满洲的军队,恢复中国的主权;认为“九一八”事变乃是阴谋侵略,并非日本所声称的“自卫行为”;认为“满洲国”脱离中国独立不是当地人民的真实想法,而是日军以武力强加的。

这一部分对“九一八”的定性,还算是比较客观公允的,基本符合事实。

第二部分,则是绥靖的,也是我们最不满的模糊是非、混淆黑白的。

《报告书》提出,国联尊重日本人在东北的居住权、经商权,并建议在保持中国主权的前提下实行“满洲自治”,由国联派专人指导。中日两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东北变成非军事区,双方撤军,由国联设特别警署维持治安,等等。

对于这个《报告书》的这一部分建议,国人非常失望、愤慨,这也是鲁迅说出“国联和日本是一伙”的由来。

当时的国人产生这种情绪,是完全有理由的。事实上我在看电影《悬崖之上》,看到志士们流血牺牲,只为了向国际社会揭露日本的罪行,也油然而生一种悲怆之感,自然而然会想到:在那个时局之下,揭露了又有什么用呢,国人的苦难并不会减少,接下来还不是旷日持久的血海一样的抗战?

好了,关于我们这边的民意和情绪,简单聊到这,大家也大致明白了。

可另一个问题不知道各位有没想过:对于国联的调查,日本那边是什么态度呢?日本普通老百姓怎么看待国联的调查结论呢?

答案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样。

对于《报告书》,日本国内民意汹涌,也是普遍地愤怒和愤慨,甚至感到是奇耻大辱。他们认为列强又来欺侮和压迫日本了。

举个例子,日本思想家加藤周一先生就客观地回忆了自己父亲当时的态度。

他的父亲是一个医生,开了一个家庭医馆,用今天的话说是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他父亲关心国家大事,每天喜欢读报,然后在晚饭时间发表意见。

对于“李顿调查团”发布的《报告书》,加藤先生的父亲非常愤慨。他认为:“这份报告书曲解了大日本帝国的意图,是施加给日本的一种不正当的迫害。”

你没看错,日本人认为国际社会一直在迫害他们。

加藤先生的父亲是知识阶层,有文化,有技术,生活中也富有同情心,绝不是坏人,更不是什么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但在彼时彼刻,他就真心地觉得和相信,国际社会在迫害日本。

这个普通的父亲,正代表了当时日本千千万万的老百姓的态度。

在举国的情绪鼓噪下,日本作出了一个让国际社会哗然的举动,就是退出国联。你们迫害我?我不跟你们玩了。

在1932年12月的国联大会上,日本代表团一身黑衣,表现得活像是一群仁人志士。矮小的代表松冈洋右昂然作了发言,控诉国际社会对日本的“迫害”。

松冈洋右甚至把日本比作耶稣,声称:“虽然欧美国家要将日本钉死在十字架上,但正如耶稣在后世会为人所理解一样,日本的正当性也一定会在日后得以彰显!”

他的发言于事无补。很快地,次年2月,国联对《报告》进行表决,以四十二票赞成、一票反对获得了通过。唯一的反对票来自日本,反对无效。

松冈洋右大声斥责,愤然退场。日本态度强硬地宣布,退出国联。

此举让各国都看懵了。合众社24日当天在日内瓦的报道便称:

“日本代表团藐视世界公论,今天在国联大会通过一份谴责日本在满洲所作所为的报告之后,竟然退出了国联大会。”

不管外国怎么懵逼,退出国联此举却深得日本国内民心。

大家都觉得很痛快,“早该这样了!”当松冈洋右开完会,从瑞士日内瓦回到东京时,受到老百姓热烈欢迎。据记载,在火车站,他像英雄一样从人群中走过,接受着民众的欢呼。

而彼时,那些持欢呼态度的国民之中,也有加藤周一先生的父亲,一个普通的日本医生。

这是何等荒诞的场面。在真正的受害者——中国人民包括鲁迅先生眼中,国联和日本是一伙的。可荒诞的是,在对面,日本民众却愤怒地反对着和自己作“一伙”的伙伴,为双方的决裂而欢呼。

看到这里,你多半能得出结论,疯了,他们都疯了。

日本民众肯定是多数都疯了。而被日本撂在一边的国联大概也疯了:

老子到底和谁是一伙?

而那一年距离日本全面侵华,仅有4年;距离日本偷袭珍珠港,发动太平洋战争,仅有8年。

以上这些都是历史。多看了历史,才能学会真正地反思。

比如日本要反思,假如只反思所谓“野心”,那是很肤浅的。真正该反思的是,是什么让日本举国人都疯了?是什么让日本被极端的军国主义和民族主义情绪所吞噬?

而且我还一直觉得,看历史,不要只看一边的历史,最好也看看对面的历史。

两边信息一对照,才能看出更深刻的东西,才会给我们以更深的启发和启迪,至少能弄明白,谁在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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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邦惊诧”论   作者:鲁迅


只要略有知觉的人就都知道:这回学生的请愿,是因为日本占据了辽吉,南京政府束手无策,单会去哀求国联,而国联却正和日本是一伙。读书呀,读书呀,不错,学生是应该读书的,但一面也要大人老爷们不至于葬送土地,这才能够安心读书。报上不是说过,东北大学逃散,冯庸大学逃散,日本兵看见学生模样的就枪毙吗?放下书包来请愿,真是已经可怜之至。不道国民党政府却在十二月十八日通电各地军政当局文里,又加上他们“捣毁机关,阻断交通,殴伤中委,拦劫汽车,横击路人及公务人员,私逮刑讯,社会秩序,悉被破坏”的罪名,而且指出结果,说是“友邦人士,莫名惊诧,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
好个“友邦人士”!日本帝国主义的兵队强占了辽吉,炮轰机关,他们不惊诧;阻断铁路,追炸客车,捕禁官吏,枪毙人民,他们不惊诧。中国国民党治下的连年内战,空前水灾,卖儿救穷,砍头示众,秘密杀戮电刑逼供,他们也不惊诧。在学生的请愿中有一点纷扰,他们就惊诧了!
好个国民党政府的“友邦人士”!是些什么东西!
即使所举的罪状是真的罢,但这些事情,是无论那一个“友邦”也都有的,他们的维持他们的“秩序”的监狱,就撕掉了他们的“文明”的面具。摆什么“惊诧”的臭脸孔呢?
可是“友邦人士”一惊诧,我们的国府就怕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好像失了东三省,党国倒愈像一个国,失了东三省谁也不响,党国倒愈像一个国,失了东三省只有几个学生上几篇“呈文”,党国倒愈像一个国,可以博得“友邦人士”的夸奖,永远“国”下去一样。
几句电文,说得明白极了:怎样的党国,怎样的“友邦”。“友邦”要我们人民身受宰割,寂然无声,略有“越轨”,便加屠戮;党国是要我们遵从这“友邦人士”的希望,否则,他就要“通电各地军政当局”,“即予紧急处置,不得于事后借口无法劝阻,敷衍塞责”了!
因为“友邦人士”是知道的:日兵“无法劝阻”,学生们怎会“无法劝阻”?每月一千八百万的军费,四百万的政费,作什么用的呀,“军政当局”呀?
写此文后刚一天,就见二十一日《申报》登载南京专电云:
“考试院部员张以宽,盛传前日为学生架去重伤。兹据张自述,当时因车夫误会,为群众引至中大,旋出校回寓,并无受伤之事。至行政院某秘书被拉到中大,亦当时出来,更无失踪之事。”而“教育消息”栏内,又记本埠一小部分学校赴京请愿学生死伤的确数,则云:“中公死二人,伤三十人,复旦伤二人,复旦附中伤十人,东亚失踪一人(系女性),上中失踪一人,伤三人,文生氏死一人,伤五人……”可见学生并未如国府通电所说,将“社会秩序,破坏无余”,而国府则不但依然能够镇压,而且依然能够诬陷,杀戮。“友邦人士”,从此可以不必“惊诧莫名”,只请放心来瓜分就是了。”
--写于193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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