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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12 February 2014

秦淮风月与朱明政治

说朱元璋一手打造“性都”南京,有点夸张了。南京虽然历代充满了脂粉气,但未曾有人称其为“性都”。就好比说东莞的中堂、虎门、厚街、黄江、凤岗五 镇的洗脚屋、桑拿房和五星级酒店确实是卖淫重地,但随随便便就称东莞是“性都”,还是有点以偏概全了,东莞还有那么多的工业,并不是靠卖淫支撑起地方财 政。但说朱元璋一手打造了“性都”秦淮河,大约是没有错的。
秦淮河是楚威王开凿的,后人误认为此水是秦时所开,所以称为“秦淮”。所谓择水而居,从东水关至西水关的沿河两岸,东吴以来一直是繁华的商业区。
从南朝开始,秦淮河成为名门望族聚居之地。两岸酒家林立,浓酒笙歌,无数商船昼夜往来河上,许多歌女寄身其中,轻歌曼舞,丝竹飘渺,文人才子流连其间,成为一个脂粉味颇浓的地方,有“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之说。
六朝时秦淮河门望族聚居,商贾云集。有钱人住的地方一定是消费旺盛的地方,消费不但包括吃穿住行,更有文化娱乐消遣,于是,就有人来提供这些需求,包括色情和性服务。于是,秦淮河及夫子庙一带青楼林立,歌女、乐妓声声不绝,人称“六朝金粉、水洗凝脂”。
隋唐时期,江南望族大姓衰落,秦淮河一度冷落。文人墨客不禁咏叹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朱元璋夺得天下后,建都金陵(南京),南京再度成为首都,富贾云集,消费水平日益提升。秦淮河本来就是金粉楼台之地,朱元璋决定在此设置妓院(称“大院”),朱元璋亲自为大院题写对联,鼓励人们到此嫖娼,他的对联是:
【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
世间多痴男痴女,痴心痴梦,况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
朱元璋建妓院劝嫖的本意,是希望那些“商贾之士”的大款们到妓院去“消费”,拉动内需,以增加国家税收。可是让朱皇帝万没想到的是,商人精明得很, 虽然也去消费,但并不是很舍得。反倒是让见了蛋缝就叮、如同苍蝇一般的在朝文武官员趋之若鹜,每天下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青楼去逍遥,据说一时间形成了百 官争嫖的“壮观”景象。
这当然是砸了朱皇帝的算盘,且不说捞不到半点税收,官员中有些人“公款消费”还掏了他的国库。更为严重的是,官员们每天“上班”必谈嫖论经,哪还有 心思放在政事上?勤勉的朱元璋看到这一局面,自然是气愤不过,一纸命令道:“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媒合之人减一等,若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之。”
据明代文人顾起元《客座赘语》记载,礼部尚书姜凤阿曾在南京打击嫖娼之风:“姜凤阿先生为南大宗伯,申明宿娼之禁,凡宿娼者,夜与银七分访拿帮嫖之人,责而示枷。”宿娼者一旦被捉,宿娼一夜,罚银七分,该银用于缉拿“帮嫖之人”。
唐、宋、元诸朝,官员嫖娼算不得多大的事,到了明代,这方面的管理要严格得多。明人陆容在《菽园杂记》中说:“本朝政体,度越前代者甚多。其大者数事……前代文武官皆得用官妓,今挟妓宿娼有禁,甚至罢职不叙。”官员嫖娼被罢官和永不录用是常有之事,足见治官嫖娼之严厉。
即便如此,百官还是抵不住青楼的香艳诱惑,铤而走险。无奈之下,朱皇帝下令撤掉国营妓院,以为万事大吉了,不想国营妓院是停办了,私营妓院却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秦淮风月从此繁荣昌盛,一直延续到明朝灭亡,秦淮河成为名副其实的“性都”。
“性都”秦淮河畔上演了无数风月故事,也叫风月佳话。随着时间的积淀,秦淮风月绝已不是简单的青楼莺歌艳舞,在朱明朝中,它显然是一个文化标号,而 作为这个文化标号的一个个具体的标志就是秦淮八艳,她们是数百年大浪淘沙淘出来的另类文化精品,承载了风月与历史、耻辱与正气、妓女与文人混杂的文化,要 详尽地解说这种文化不是三言两语可做到。
只拿秦淮风月与朱明政治而言,就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秦淮河畔的青楼女子,不仅活在风月中,也活在政治中,她们中很多人都与时代人物有瓜葛,与政治 结下不解之缘,也因在政治中的种种表现,变得意味深长。譬如嫁给钱谦益的柳如是,当清军兵临城下时,她要求与时任南明礼部尚书的钱谦益一同沉水殉国,钱畏 惧而言:“水太冷,不能下。”柳愤而欲自沉,却被钱氏死死拖住。面对这样的奇女子,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都应该让人肃然起敬。
尤其值得一说的是,大明王朝的覆灭就与秦淮风月有极大的关系。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红颜”就是秦淮河畔的一位风流名妓陈圆圆,“冲冠一 怒”的结果是吴三桂打开山海关的大门,迎接如狼似虎的满清八旗铁骑劲旅入关,很快将气息奄奄的大明王朝葬送掉了。这才叫风月反被风月误。要是朱元璋知道大 明江山毁在自己一手打造的秦淮风月上,只怕他不光要禁止官员嫖娼,还要禁止百姓卖淫嫖娼呢。
然而在古代中国,是没有禁止百姓卖淫嫖娼的先例的,中国据说最早在战国时期就出现了妓院。因为卖淫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自愿交易行为,并没有受害 人,怎么就犯罪了呢?法律上很难自圆其说。就算卖淫也可能对社会形成一定的不良影响,比如家庭的影响等(其正面影响或许也可以抵消其不良影响)。在古代, 解决办法是用道德压力,即将妓女进行身份、地位歧视。铁腕如朱元璋也只敢管住官员的“脐下三寸”,不敢管住老百姓的“脐下三寸”。
就算朱元璋想管住老百姓“脐下三寸”,估计也难。朱元璋禁止官员嫖娼不可谓不严厉,但人治的特点是人去政亡,朱元璋死后,制度慢慢改变,明朝成了相 当腐败也相当荒淫的朝代即是明证。所以,还是那句话,风月可以颠覆政治,而政治却奈何不了风月,违背人性的制度,最终被人性所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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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我想起朱自清,俞平伯分别写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