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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17 May 2015

中国的“精英”和“垃圾人口”

可能因为传统思想的原因,中国的“精英”(为了方便,下面写到这个词,都不打引号)都很把自己当回事,他们仗着自己有一张学历,有一份稳定且收入还 过得去的工作(那些收入不高的,也常常怨恨,认为国家不重视他),虽然从人类文明进步的角度来看,他们也基本没有任何贡献。但他们自诩高贵,动辄把这个或 者那个视为垃圾人口,甚至提出应该把后者全部消灭。
到底什么是垃圾人口呢?有没有垃圾人口这种东西呢?
从天赋人权的角度上说,一个人降生到这个世界,就自然合法拥有从这个世界获取基本生存资源的资格,没有人有权力以任何借口剥夺他这种资格,这是文明 社会存在的基础。我甚至认为,国家的划分,本来就是不幸的。因为它限制了一个人自由移动到任何地方,获取他的生存资源。因此,任何圆颅方趾的人,都不允许 被真的视为垃圾(情绪性的骂人例外)。
其次,由于每个人的降生地域以及生活、教育环境的不平等,导致一些人没有培养出体面的生存技能,从而沦为底层。即使那些生活在同样环境的人,也可能 因为性格或者其他偶然的机遇等原因,导致谋生能力不平等。就算有些人因为智力原因,导致他生存技能低下,那也只应该获得我们同情,因为他自己也不想这样, 他们也想轻松应付人生的各种关卡,过上体面生活。当然,世界上的确有些四肢健全而好逸恶劳的人,我们可以讨厌他们。但除非他们对他人造成了伤害,否则我们 也没有任何道理将其消灭。把一大群对他人没有妨碍的底层人群视为垃圾人口,这不但是没有道理的,而且是无耻的。因为他们也许智力并不比你低,只是缺乏你所 遇到的机遇而已。这方面可以拿罗玉凤为例,她在中国处处遭人嘲笑,到了美国却如鱼得水,如果她一降生就位于美国,也许她的成就,大部分精英都会望尘莫及。
第三,精英鄙视底层,视之为垃圾人口,据我分析,主要原因是他们对社会无用。那么,难道你们家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因为年迈丧失了劳动能力,对社会无 用,也应该被送进焚尸炉吗?不可否认,这种实用主义的价值观,曾大为流行。德国曾经人道毁灭了不少老弱病残人,侵华日军在中国,对年老弱病残也视为垃圾人 口。我国学者钱玄同认为,四十岁以上的人都应该枪毙,因为浪费粮食,都是这种实用主义的思维,而这是迈向国家主义和纳粹主义的康庄大道。当然,精英会辩 解:“我们的父母曾经有用,工作本分,养家糊口。”可又有谁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呢?就拿徐纯合来说吧,他也曾经出外打工,后来因车祸导致身体机能下降,才逐 渐越过越穷。只因为他出身底层,享受不到很好的福利,就被视为垃圾,作为同类生物,我们还有起码的恻隐之心吗?再说,即使他喜欢乞讨过活,那也是他的自 由,只要不伤害别人,谁不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呢。何况,我相信没有多少人热爱乞讨,大多数人,只是无奈而已。
第四,所谓垃圾人口,也无法精确定义。中国的精英因为有一点文化,把自己视为上等人,但从不扪心自问,自己对整个人类的文明有什么真正贡献,创造出 了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在那些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而创造了灿烂文明的白人面前,你们岂不同样属于垃圾人口?岂不是也应该被做成肥皂?当然,希特勒就是这么想 的。
第五,即使有所谓垃圾人口,即使消灭掉了那批垃圾人口,原先排行倒数第二的,会顺理成章变成最底层,岂不是同样变成了垃圾人口,同样应该消灭吗?就 算是精英,在金字塔尖端人群看来,你们不也是稍微上层一点的垃圾吗?精英肯定会说,北欧、西欧、北美,就没有成阶层的垃圾人口,可恰恰是这些文明国家,从 来没有把谁变成垃圾人口。相反,那些动辄划分垃圾人口的国家,杀了一批又一批“垃圾”,最终也没有成为文明国家。
第六,这种动辄划分精英和垃圾的思维,其实很容易把自己送进屠宰场。韩非子眼中的五种蠹虫,苏联时代的寄生虫知识分子,毛干脯时代不劳而获的右派,也都是那个社会的垃圾人口。既然你们说别人是垃圾人口,并为之创造了理论,那把你们送进屠宰场,还真不冤。
最后说一点题外话。我从来不认为中国人的智力有问题,只是机缘不好,形成了一种比较愚昧的文化传统。亘古之初,这块地域地广人稀,分布在不同地方的 人群,各建封国,江山辽远,风马牛不相及,人们老死不相往来,封国之间没有什么冲突,更遑论战争。后来人口逐渐增多,居住区犬牙交错,为了抢夺资源,国家 之间开始发生冲突,但并不剧烈。及至人口愈加增多,而文化愈加发达,于是有人为君主构设平一宇内之蓝图,各国君主也开始采用富国强兵之策,意图实现成为亘 古一帝的理想。战争本身是一种最不人道最不文明的行径,在冷兵器时代,它需要最不人道最不文明的组织形式和政治架构与之相配,才能获取胜利。于是,专制制 度开始兴起。专制,是冷兵器时代,战争对它的迫切需求。
于是,在这种周而复始的专制制度下,,中国的精英,也逐渐乖巧,变成君主需要的弄臣,为君主贡献奴役所有人口的计谋,他们只顾眼前君主赏赐的残羹冷 炙,不想将来。在民族国家兴起后,这些精英,又开始做起了住在国家的美梦,但实际上他们患得患失,缺乏真正土匪的魄力,最后同样沦落为土匪的御用工具,如 果不是西方文明对这个国家的点滴熏陶,让统治者稍微顾忌一点脸面(即使在最残酷的文革时代,那种圣旨一下,九族绑缚刑场斩首的情况也不可能产生),他们将 和古代那些动辄被抄家灭族的弄臣没有丝毫区别。
最后我还要说一句,那些动辄把别人视为垃圾人口的精英,实际上是这个国家走向文明的最大羁绊,如果真有所谓垃圾人口,我认为他们更配享受这个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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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无法证明自己不是人渣


庆安事件进一步发酵,不过,重点开始转向关注徐纯合本人的身份。据央视采访的部分村民的说法,他酗酒,懒惰,和患有精神病的妻子生了三个孩子,靠母亲乞讨为生。
这个新身份,显然让舆论产生了一些变化。一种说法是,“徐纯合案将一个政治学名词——流氓无产者,拉回了人们的视野。不事生产,酗酒成性,欺压老母 幼女,无视任何秩序规则,躺在救济上维持生计,这样的无产不值得给予一分一毫的同情。这类‘蟑螂人口’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将是社会前进的负能量。” (@不做谁的粉丝)
这条微博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和争议。同时,对于徐纯合的身份定位,一些网友、甚至有少数知识分子,除了“蟑螂人口”“流氓无产者”之外,还贡献了“垃圾底层”“垃圾人口”的说法。更有部分学者建议要“防止垃圾人口阶层化,繁殖成团”。
流氓无产者,现在有没有呢?根据流氓无产者的定义,“指旧社会中受反动统治阶级压迫和剥削,失去土地和职业的一部分人。大都是破产的农民和失业的手 工业者,常常以不正当的活动(如偷盗、欺骗、恐吓等)谋生。”(引自《辞海》)徐纯合虽然好吃懒做,但也曾出外打工,后来因车祸导致身体机能下降,才逐渐 越过越穷,此前他并无不良记录:他虽然是无产者,但算不上流氓无产者。
如若把他定义为“垃圾人口”,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难题:如何归类“垃圾人口”、“蟑螂人口”?按收入?按学历?按人品?按大家对他的口碑?我是一个乞 丐,靠乞讨为生,是垃圾人口;我是低保户,吃国家的,是垃圾人口;我是残废人,生活不能自理,是垃圾人口……或者退一步说,有犯罪记录?
不好意思,徐纯合没有犯罪记录,没能把他纳入垃圾人口,这个标准不对,况且一些官员虽然入狱仍然非常富有也不该算,显然不行。按人品吧,好吃懒做、打骂老婆算不算,负心汉算不算,交很多个男朋友算不算,婚前不是处女算不算?
在一个现代社会里,无法想象是否还有一个合法、合理标准来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必须承认,人生而不平等。正常的社会里可以接受的不平等是什么?财富不平等,因为你不可能抢别人的私有财产;容貌不平等,人家就是天姿国色,老天爷 赏饭吃没办法;智力不平等,你会介意莫扎特或爱因斯坦得到的比你多吗;环境有差异,人家出生在纽约你出生在索马里,拍马追也追不上——基于投胎产生的不平 等,那是无可奈何的;我们可以呼吁消弭社会某些不公,但无权针对个人,因为那是命运赐予他的。
但人又是必须平等的。生而为人,权利应当平等,人格应当平等,尤其是法律必须平等。虽然现实中还未能做到,但至少这应该是现代社会的基本共识和底线
可惜目前看来,这种共识还远未形成,就有人认为,人格平等是件邪恶的事。网络上有人说,“其实(徐纯合)这些人就像动物身上的寄生虫,控制数量是对的。”(@看罢春花赏新荷)我只想知道,这个鉴定“垃圾人口”的任务交给谁来做?
举个例子吧,犹太人世代都遭受世界范围的排挤和迫害,在莎士比亚笔下的“夏洛克”就被视为“犹太人”的代表,他们贪财、自私、不合群、内部通婚,甚 至人人讨厌,希特勒对这种“劣等民族”进行清洗有何不可?南宋的臣民人口众多却打不过蒙古大军,蒙古建立元朝后把这些没用的人归为“南人”,极力打压,不 是合乎情理吗?前苏联的知识分子被视为寄生虫,通通给他们流放西伯利亚不很正确吗?或者说,知识分子们“百无一用是书生”,把他们归为“臭老九”,打倒在 地,再踩上一万只脚,这不是很高瞻远瞩吗?
很难想象“清除垃圾人口”这种话在当下社会如何能公开说出口,特别是形诸于一些知识分子之口。这一部分人,以“优等人等”自居,对看不惯的人可以把 他们判为“垃圾人口”,实际上,这些人恰恰是没有裁判权的。殷鉴不远,老舍是“现行反革命”,沈从文是“反动文人”……他们曾那么高贵,那么名声赫赫,不 照样被打成“垃圾人口”吗?——一旦你被某些阶层认定为“垃圾人口”,你身上会被泼满了各种污水,你将不会有机会证明你不是反革命,无法证明你不反动,无 法证明你不垃圾。
不要忘记,武则天时期的酷吏周兴设计那么好的瓮,正是用来给他自己用刑的。一个人犯什么罪、做错什么,就应该按他的罪行或过错得到惩罚。一旦认为法律应该区别对待,“垃圾人口”或者流氓无产者不值得法律保护,哪天你就会落入不被保护的范围。
另一方面,那些自以为是的审判者们,心目中大概只有一种活法,那就是像他一样“精英”、勤劳、勇敢、上进、充满正能量。他们假装忽视自身的各种先天优势,假装忘了还有很多人贫穷、病痛,无力地阻挡不幸,就把贫穷贴上强烈的道德败坏的标签。
殊不知,参差多样,是幸福的本源,你有你精英的活法,人家有人家窝囊的活法。价值观多元,才是一个现代社会。如果只允许一种评判标准,哪怕是把“成 功”改成看起来比较美好的“贡献值”,如此单一的价值体系仍然很法西斯:谁有权利剥夺老、弱、病、残,以及无能者、懒惰者的生存价值?
 刻意把人分为优质和垃圾,然后清洗,或者呼吁法律和社会对他们区别对待,这是我听过的最恶毒的笑话。精英有没有?当然有,但那只能体现在文化、审美、教养、品味上面;在人格、人权和法律上,最精英的精英,和最可恶的人渣,适用的是同样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