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观与乐观,从来不是心理问题,而关乎一个人的代际、思维、视野、阅历等。譬如对中国的前途,老辈往往悲观,中生代、新生代相对乐观;认为一代不如一代,往往悲观,坚信一代更胜一代,相对乐观;抱残守缺,闭目塞听,往往悲观,敢于接受、体验新事物,相对乐观;言必称国民性与历史经验,往往悲观,能够洞悉到技术的力量、社会结构剧变等,相对乐观;感慨"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往往悲观,相信"世界潮流,浩浩荡荡",相对乐观……当然悲观不是毒药,乐观亦非解药,我更愿视之为变量,往大了说,可影响国运,往小了说,将决定我们怎么度过自己的一生。(2018年4月26日)
有人用"低俗的权利"为内涵-段子等辩护。其实,权利就是权利,无须拆分为"高尚""低俗",其合理分类应是言论权、结社权等,这才是内涵段子们的合法性根基。说到低俗,不由想起奥威尔所定义的"新话"(Newspeak),对于这些经过政治制造或加工而面目暧昧的词语,必须慎用,哪怕用于反对、反抗,依然正中权力者下怀,正所谓"反抗者填写着自己的新词,用的却是对方的曲谱"(刀尔登语)。
除了"新话"对语言和思维的污染、侵蚀,低俗之争还指向一个问题:谁来定义低俗?道德的形成,有赖于传统和市场的力量,这恰恰是政府应该退避与尊重的边界。我们都知道政教分离的原则,同理,政府与道德也该分离。当政府把持了道德的定义权,每一个公民都将被视为无耻小人,正如政府作为教育者,哪怕我们活到八十岁,都将是未成年人。(2018年4月13日)
今天是王小波先生的忌日。他猝死前一天清晨,给好友刘晓阳发了一封邮件:"我正在出一本杂文集,名为《沉默的大多数》。大体意思是说:自从我辈成人以来,所见到的一切全是颠倒着的。在一个喧嚣的话语圈下面,始终有个沉默的大多数。既然精神原子弹在一颗又一颗地炸着,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但我辈现在开始说话,以前说过的一切和我们都无关系——总而言之,是个一刀两断的意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中国要有自由派,就从我辈开始。是不是太狂了?"
这可视作王小波的绝笔,尤其"中国要有自由派,就从我辈开始"一句,犹如天鹅之歌,振聋发聩。他自问"是不是太狂了",其实一点都不狂,或者说,这不是狂,而是自信,而是勇气。他死后二十年来,中国的自由派学理渐趋成熟,实践步履蹒跚,这背后原因之一,无疑是缺乏自信和勇气,而沉湎于悲观主义与历史宿命论,甚至滑向犬儒的泥沼。相反,在王小波之前,那些自由派的先驱,大都具有"中国要有自由派,就从我辈开始"的气魄和使命感,譬如胡适留美归国,引荷马史诗自况:"吾辈已返,尔等且拭目以待!"(2018年4月11日)
有人比较鲁迅与胡适,称鲁迅只找人性的毛病,从不找制度的毛病,胡适只找制度的毛病,从不找人性的毛病;鲁迅志在立人,胡适志在立宪。这么说,有意把二人对立开来,未免鲁莽灭裂。其实青年胡适曾与鲁迅一样,以"树人""立人"为志业。1916年1月25日夜,留美的胡适致信留日的许怡荪云:"……适以为今日造因之道,首在树人;树人之道,端赖教育。故适近来别无奢望,但求归国后能以一张苦口,一支秃笔,从事于社会教育,以为百年树人之计,如是而已。明知树人乃最迂远之图。然近来洞见国事与天下事均非捷径所能为功。七年之病,当求三年之艾。倘以三年之艾为迂远而不为,则终亦必亡而已矣。"纵观胡适一生,并未辜负这番话。他深知救国的根本之道,用他的话讲,即"造因之道",在于树人、立人,然而立人并非要改造人性,人性本不可改造,只可规约,规约人性的最佳工具,正是制度,从这个意义上讲,找制度的毛病与找人性的毛病乃是一体,不可分裂。(2018年4月2日)
这些年关注教育,有一点深切感触:相对于学校教育的越来越压抑,学校外教育则越来越多元、自由,诸如国际教育、网络教育、游学班等,如野花盛开,令人目不暇给,而且其中一些门槛并不高,一堂课不到十元,普罗俱可承担,要言之,只要你想接受自由教育或者说更好的教育,那就一定能接受,正如在这个时代,只要你不想愚蠢,那就不会愚蠢,所有愚蠢都是甘于愚蠢.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