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解体,苏共亡党已经二十几年,有关苏联的话题仍然热度不减,有关苏联的研究也层出不穷。苏联的国家机器,不可谓不强大;苏联的社会监控,不可谓不严密……然而,铁一样的事实胜于雄辩。为何如此?对此,凤凰评论《高见》栏目专访社科院世界史所研究员闻一。
访谈嘉宾:闻一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研究员,俄罗斯历史与文化研究专家。著有《苏联的过去和现在》、《布哈林传》、《走近俄罗斯》、《解体岁月》、《重返莫斯科》、《回眸苏联》、《俄罗斯深处》、《普京之谜》、《十月革命———阵痛与震荡》、《俄罗斯通史1917-1991》等俄罗斯主题论著十余种。
凤凰评论《高见》栏目访谈员:张弘(凤凰网主笔)
不能把苏联历史进程割裂开
凤凰评论《高见》:关于苏联解体的原因,现在仍然众说纷纭。有学者认为,斯大林模式的社会主义制度,在赫鲁晓夫时期没有多大的改变,到勃列日涅夫时代已经停滞,走近衰亡,到戈尔巴乔夫时代,已经回天乏力。对此,你怎么看?
闻一:这个观点,我部分赞成。有些人把苏联的不同时代割裂开来,但是,国家发展本来就是一个完整统一的进程,都有一个深化发展的进程,这种分析方法割断了它的连续性。比如,列宁时期是绝对好的,从斯大林时期起就变坏,实际上不能这样说。
凤凰评论《高见》:为什么?
闻一:现在很多人说斯大林背叛了列宁,但是,斯大林在很多方面继承了列宁最早的做法。比如说意识形态的控制,就不是斯大林独创。在俄罗斯的沙皇时代,书刊检查制度是一种传统。但那时候,没有形成一种体制和完整的施政的手段。
苏维埃成立以后最早公布的一个法令就是《新闻出版法》, 1917年的11月9号就公布了。里面说,现在有人反对苏维埃政权,好多报纸都反对我们,我们必须采取措施。这个法令还说,如果秩序恢复正常,政权巩固了,我们就恢复言论自由,但现在不行。
所以,意识形态控制不是斯大林独创,在列宁时期就开始了。对报刊的处理包括罚款,将当事人驱逐出境等等。到1921年就变成军事监督,属于军事检查。所有的报刊都要检查,是不是泄露国家机密,泄露军事机密。第三,这些工作,原来都是交给文化部门、教育部门来做的,1921年,这些事交给克格勃,交给肃反委员会来管。
凤凰评论《高见》:舆论控制、新闻控制、出版控制。
闻一:不仅是这些,人们的生活都受到控制了。比如说苏联的家属楼和街上都有检举箱,你对谁有意见,你可以把条插到那里。这个检举箱,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搞得很乱。我和你明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你惹了我了,我不满了,就告你是反革命,官方就会调查你。
所以说,不能把苏联历史进程割裂开,列宁就全部是对的,斯大林就全部是错的。赫鲁晓夫基本上没有改变斯大林的总路线,他就是反对斯大林的大清洗,其他的方面没有多少改变。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人自己叫它停滞。我认为,它不是停滞,是苏联从社会主义发展为帝国主义的时期。石油和天然气的价格上涨为苏联制造了泡沫经济,出现了表面上的繁华。但是,阿富汗战争,珍宝岛战役,都是这个时期发生的。
凤凰评论《高见》:我看过你写的《俄罗斯通史》,前一段时间也正好采访了《毛泽东传》的作者潘佐夫,他说到了一点,斯大林不信任任何人。
闻一: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信心巩固政权,维持自己的权力结构。所以,他们对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因此必须对所有的人进行监控。列宁时期还好一些,因为掌握权力初期,他不敢也不能把所有的人都得罪。斯大林的权力巩固之后,谁有反对意见,都是反对派,都是人民的敌人。斯大林不相信任何人,把一切反对自己的人看做要夺权,都涉及到阶级斗争。这种情况下,他能不采取严格的监控手段吗?
沙皇时期是有专门的监控机构的,但针对的都是精英人士,而不是全民。苏联时期,意识形态的控制,从1917年开始,一直持续到苏联解体。到了勃列日涅夫时期,克格勃第五局专门管意识形态。一开始成立了七个处,最后一直发展到十三个处,包罗万象。
苏联的致命失败在于把国家封闭起来
凤凰评论《高见》:虽然它号称苏维埃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但它并没有真正做到。
闻一:苏联的解体,不像长期宣传的那样,我个人的看法,苏联共产党并没有得到所有俄罗斯人民的彻底的衷心的拥护。很多人在暴力之下不敢说话,他们不是真正的心悦诚服。所以,从苏共掌握政权伊始,骚乱、暴动、起义就时断时续。但是,苏联领导人一开始就不想把国内的真实情况告诉老百姓,一有情况就采取封锁,让民众不知情,让民众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实际情况和未来的发展前途。
布尔什维克党的领导人之间,尽管有分歧,但是他们有些根本观点没有变化,就是要维持政权。按照他们的话说,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生死斗争,所以他们很焦虑。为什么列宁要和德国签订《布列斯特条约》呢,就是因为没有得到工人农民的足够支持,所以寄希望于德国。
凤凰评论《高见》:按照你刚才所说的,实际上就是说列宁和斯大林他们这些人,他们明白政权的正当性与合法性不够,所以没有自信。
闻一:最早他们是希望世界革命,希望出现一个世界社会主义共和国,这样布尔什维克的政权就能巩固了,就有盟友了。世界革命看来没戏,斯大林谁也不依靠,就靠自己,把苏联封闭起来了。苏联一个很致命的失败,就是把国家封闭起来,不让人民知道真相,但实际上这做不到。
凤凰评论《高见》:到了戈尔巴乔夫上台执政的时候,苏联积弊已深,他能够做的已经很有限了,已经回天乏力。
闻一:到了戈尔巴乔夫时代就很难了。他上台前,老一辈领导人都承认,苏联进入了死胡同了。他们也老了,希望年轻的戈尔巴乔夫能把苏联带出去。那个时候,他们想到的还是想维护布尔什维克权力。八一九政变,不是说老百姓怎么样,而是苏联政权中的一部分人担心,叶利钦上来后,自己会被挤出权力圈。
凤凰评论《高见》:我在戈尔巴乔夫以及叶利钦的回忆录里面都看到,八一九政变的实质是因为,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两个人协商改革,要把管克格勃、管军工生产的几个人拿下去,他们窃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发动了八一九政变。
闻一:实际上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的政治观点还是相距很远的,两个人走的是不同的道路,八一九事件之前,包括之前的阶段,他们已经斗争了800多天,在保持还是不保持苏联的问题上,两人一直谈不拢。我觉得,主要的还是八一九政变的发动者发现戈尔巴乔夫比较软弱,叶利钦比较强硬,戈尔巴乔夫在台上他们还好一点,但是叶利钦一上来他们处境就糟了,所以,他们发动政变,主要的解决对象实际上是叶利钦。
凤凰评论《高见》:但是,八一九政变实际上是弄巧成拙,把苏共彻底推向了灭亡。
闻一:对,他们彻底地把戈尔巴乔夫断送了。本来戈尔巴乔夫还没有完全失败,他们这么一弄,反而让戈尔巴乔夫完全失败了。因为老百姓明白,不能再回到过去了。八一九政变的发动者意识到,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的800多天的斗争,快要面临最后的决战了,而叶利钦胜利的可能性很大,他们不能看到这个结果,所以发动政变。实际上,这反而为苏联敲响了丧钟,把叶利钦送上了权力的最高宝座。
即使最严控的体系也会有反叛者
凤凰评论《高见》:《耳语者》那本书,我是全部仔细看完的,苏联对社会已经实施了那么严密的控制,监控无处不在,人民敢怒而不敢言。可是,苏联共产党最后还是没有达到长期控制权力的目的。你觉得,原因在哪里?
闻一:苏联的控制确实严密。到了戈尔巴乔夫时期,除了克格勃的首领没有被监听,几乎所有人的电话都被监听。老百姓家庭走廊里都有告密的人,什么人都有可能告密。
监控表面上很严格,但是,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因为你对老百姓监控,老百姓害怕,并不等于他完全屈服你。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监控者本身,他对监控并不完全信任。为什么那么多官员在苏联解体以后,他们都不吭声?因为他们了解民情,他们知道很多冤假错案是怎么出来的,他们也知道这个监控是非法的。不仅老百姓不相信监控下的社会主义,实行监控的人也不相信这样的社会主义。
戈尔巴乔夫时期已经在逐渐缓解了,当然克格勃一直在搞监控。但是叶利钦时期,就开始极力消除。其实老百姓是很契合的,他们也知道在决战时刻站在哪方。当时,苏联的老百姓不一定完全接受叶利钦的施政纲领,但是叶利钦来继承苏联,老百姓是不反对的。叶利钦一上台,不会走老路,这是知识分子、老百姓愿意看到的,甚至部分官员也对叶利钦有一定的期待。
所以,苏联解体的实际表明,再野蛮的封锁都没关系,再强大的军事威力都无所谓。多少炮弹、手榴弹都不管用,警察多厉害也不管用,他们本身也会动摇。
凤凰评论《高见》:表面看,苏联有非常强大的军队,有严密的警察体系,国家机器非常严密,经济上也把人控制得死死的,古拉格关着那么多人。可以说,整个社会都在苏共的掌握之中,个人生活也就完全被国家权力渗透。但是最后,苏联就是瓦解了,苏共就是灭亡了——这是一个铁的事实。
闻一:尽管苏共实施了严密的社会控制,但是,火是在地下运行的。苏联有持不同政见者,即使最严控的体系也会有反叛者,这些反叛者都是火种。越是不让我看什么,我就越想看什么,我就越想揭示什么。这种情况下,即使古拉格体制很严密,但是苏联的一个教训,就是再苦再严苛的集中营最终都是不管用的。
这样一个严密监控,不是一时就能垮台的,有个锈蚀、腐蚀的过程。它可能一开始确实很强势,慢慢地发展,当反叛力量集中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肯定会发生一系列的变化,最终军队不听指挥,官员们也罢工。
要维持那么严酷的控制,要费很多的钱。后来苏联经济跟不上,集中营的经费,军队的经费都不能维持,就不行了。经济的发展和人心所向都有一个发展变化的过程,不是一下子就产生突变。实际上,苏联的强大从斯大林开始算起,到它的垮台,也持续了四五十年时间。毕竟它有统治的力量,有行政的力量,有武器的力量,有经济的力量。当经济力量衰败,甚至走向衰亡的时候,苏联就会垮台。
权力垄断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凤凰评论《高见》:苏共的领导人久加诺夫反思说,苏共垮台是三个垄断:意识形态垄断,大搞一言堂;权力垄断,大搞政治暴力;利益垄断,大搞特权。他的观点,你怎么看?
闻一:他说垄断意识形态,这是对的。所谓垄断,就是说只允许存在一种思想,最高统治者不允许存在与其不一致的思想。他们希望通过这个垄断,所有的人都臣服于这个政权。
凤凰评论《高见》:对,还有两个垄断,是垄断政治权力和垄断特权利益。
闻一:垄断政治权力就是一党专政,就是列宁说的清一色的布尔什维克政府,一党说了算,一个领袖说了算。到了戈尔巴乔夫时期,才允许其他党派出来。
凤凰评论《高见》:在苏联,不管是列宁、斯大林也好,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也好,他们似乎都很迷信权力,相信权力可以解决一切。
闻一:斯大林时期,就是自己掌权,托洛茨基等人不能掌权。布尔什维克掌握了政权以后,政权实际上是领导者个人的政权,夺取的是人的政权不是阶级的政权——斯大林时期,斯大林就是党,就是国家,反对斯大林就是反对苏联,反对社会主义道路。
斯大林反对托洛茨基,因为托洛茨基也要掌权,斯大林瞧不起他,因为托洛茨基入党比较晚,两人之间,实际上是个人权力的争夺。勃列日涅夫取代赫鲁晓夫,也是个人权力争夺,没什么严格的路线方针上的差异。如果路线方针有差异,可以经过光明正大的程序来办。赫鲁晓夫被搞垮就很明显,他去休假了,勃列日涅夫等人开会,回来就把他拿下了,实际上戈尔巴乔夫也是去休假了,亚纳耶夫等人发动了八一九政变。
列宁去世的时候,实际上斯大林已经把他隔离起来了,列宁接触不到别人的,只能接触到斯大林。那个时候,他就垄断权力了。斯大林死的时候,其他的领导谁也不敢处理这个事情。
特权阶层是政权、意识形态垄断的必然产物
凤凰评论《高见》:有人说,斯大林故意纵容下面的人贪污,比如,苏军元帅朱可夫也贪污腐败,打到欧洲的时候,他运了不少文物、贵重的东西回来,据为己有。苏共的领导人,贪污腐败是普遍现象,斯大林故意纵容下属这么干,然后就能抓这些人的小辫子,想整肃谁就整肃谁。
闻一: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斯大林下什么文件同意下属去贪污。总的来讲,苏联时期的官员享有特权,但是贪污腐败相对比较少一些。为什么?就因为那个时期的官员们享受的特权比较多,用不着去贪污腐败。
凤凰评论《高见》:斯大林、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官员享受到的特权有什么不同的特点?
闻一:最早的特权,应该是从列宁时期就开始了。那时候不可能大规模地去给干部很多物质优惠,但是有几个措施:首先,在食堂里面,多给点粮食,多给点物质补助。其次,列宁时期就开始有了内部商店。后来称之为小白桦商店,让特权阶层能够享受到一些利益。第三,在大的影剧院里面,搞一些小食堂,幕间休息的时候,高级官员们可以去吃东西。
从列宁留下的文件和批条来看,对什么人特别照顾,给钱或者给东西,那时就有了。但是,那个时期特权比较少,苏联也比较困难。真正开始有腐败风气,应该说从新经济政策时期就开始了。因为新经济政策允许商人回来,所以旧的那一套,比如请人喝酒,又回来了。到30年代以后,小白桦商店内部的优待机制就比较系统了。内部优待包括食品供应、医疗卫生、药品等等,还有各种各样的休假制度。
除了这些,还给高级干部发一个红卡,凭着这个红卡,可以买到别人买不到的东西。比如说看戏,票都卖完了,但是你凭红卡,随时可以买票。斯大林实际上把很多老干部换下去了,他需要新干部。因为新干部是他提拔的,因此要给些优惠,包括衣食住行等生活的各个方面。
在苏联,能够享受到的这些特权的,不仅包括官僚,也包括高级御用知识分子,演员,作家等等。像芭蕾舞演员乌兰诺娃,银行账户是无额度账户,这个账户可以随时去取,支多少钱都可以。住房更特殊了,苏联的别墅比较多,很多特权阶层都住在别墅区,这些都是国家分配的。
凤凰评论《高见》:要享受这些特权,首先必须成为最忠于斯大林的人。
闻一:哪些人享受这个待遇,怎么享受,有明确的规章制度,比如特权阶层名录。这个特权有几级,这个等级除了规定领多少工资、享用哪些特权以外,也预示着你是党的后备队伍。有了制度,还有了管理——苏共中央有专门的干部部,升到哪一级就住什么标准的房子,就给多少工资,诸如此类。
到了赫鲁晓夫时期,应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了,只是剧院里面休息的地方搞得更豪华了。由于是战后,小白桦食品供应的货物就不一样。在斯大林时期,高级官员去国外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都是录音机等高级商品,到了赫鲁晓夫时期,商店的商品就更丰富了。到了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更有钱了,官员们享受的特权也更多。勃列日涅夫时期,腐败达到了高峰。克里姆林宫的人有一个专门的供应集团,有一个百货集团,有一个食品集团,专门供应给官员,供应的食品价廉物美。
凤凰评论《高见》:这也意味着,在苏联,只要进入特权阶层名录,也就意味着可以享受特权。包括各种福利、住房、特供、配车等等,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闻一:像休假制度,官员阶层凭红证可以领到休假证。你听说这个故事没有?当年,普京到黑海边上去,夫妻两人想进入勃列日涅夫的别墅,人家不让他进,说等你到了和主人一样的身份的时候就可以住了。现在,他在那儿也有别墅了。特权阶层的生活完全是跟老百姓割裂开的,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圈,特权阶层也不了解真实的民情是什么,他们的那些子女们也阔气得很,这也是老百姓最后不支持他们的原因。
实际上,特权阶层是政权垄断、意识形态垄断的一个必然的产物。意识形态的垄断,权力的垄断是特权垄断的基础。
凤凰评论《高见》:苏联的特权阶层,在苏联解体后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人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闻一:没有。因为俄罗斯现在掌权的,都是苏联时期的官员,普京也是。特权阶层的人,一部分变身俄罗斯的新贵,一部分变身政治精英,有人利用权力变身,一夜之间变成巨富。和盖达尔一起搞私有化的人,或者成为政治精英,或者成为腰缠万贯的财主,只有盖达尔两袖清风。如果说,这些人过去是名正言顺享受国家财富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是名正言顺的窃取国家的财富。
恐怖政治不可能获得长期成功
凤凰评论《高见》:说到这个经济力量我倒想起来了,苏联当时主要靠卖资源。勃列日涅夫时代的石油、天然气价格比较高,所以它还能维持表面辉煌的景象。但是后来石油价格下跌了之后,问题就都出来了。
闻一:勃列日涅夫时期把大量的钱财花出去了,没有利用机会发展经济,而是装门面,那时候奥运会,各个大城市都装扮得很光鲜。勃列日涅夫的另外一个做法就是后备,储存起来大量的进口粮食。
凤凰评论《高见》:相信你也看到了很多人的说法,比如,雷日科夫等人,都把戈尔巴乔夫称为苏联的叛徒。
闻一:我特别瞧不起雷日科夫这类人。在戈尔巴乔夫时期下,他是得力干将,和戈尔巴乔夫关系很好。苏联瓦解之后,他把一切责任推到了戈尔巴乔夫身上。这种做法,我认为是不道德的。当时你们是很亲密的合作者,如果戈尔巴乔夫是背叛者,那你自己也是。在戈尔巴乔夫时期执政的那些同僚,把自己说得一清二白,和苏联解体、苏共垮台毫无关系,这不可信。我觉得,戈尔巴乔夫始终都没有说过他背叛社会主义。他对西方的开放,他对国内的缓和,他把阶级斗争的标签拿下,提倡新思维,公开性,很多人都接受了。
凤凰评论《高见》:我看到,雷日科夫还写了一本书,说到苏联分裂的时候,他就怪各个加盟共和国,说我们俄罗斯对你们怎么样好,你们其他的民族,其他的国家一个一个背叛我们,对我们不仁不义。
闻一:这是打俄罗斯的嘴巴。我觉得他不能这么讲,你的民族主义、民族政治就不对。普京说了,苏联时期的乌克兰和俄罗斯边境划的不对,现在讲这个话,实际上很危险,他还想把失去的全部收回,在造这个声势。当年斯大林就讲了,乌克兰是俄罗斯的边疆。列宁讲不同的民族可以自由退出,实际上退不出来,到了戈尔巴乔夫时期,各个加盟国退出苏联的程序很复杂,按照这个程序就别想退出去。
凤凰评论《高见》:这些年,中国一直有很多人在讨论,说苏联竟无一人是男儿。为什么苏联瓦解、苏共垮台的时候就没有人站出来去挽救它?
闻一:老百姓认为这个政权不值得挽回,官员也认为没必要去挽回它,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仅此两点就是致命的。军队也没有动静,因为军队没有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男儿"也拯救不了,你的许诺没得到实现,我看不到希望,你现在要跨了,叶利钦可能会让大家看到新的希望。
在苏联这个制度之下,普通人的命运不是由自己掌握,而是由领导掌握的,是由掌控者掌控的。当这个掌控者不能再掌控的时候,底下的人就不知道如何是好。极少人可能想去挽救,但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雷日科夫为什么可悲?你也可以是男儿啊?我觉得这些人太可悲了。现在,追究苏联解体的历史责任成为一种风潮,而这些人不愿意承担任何责任。
凤凰评论《高见》:雅科夫列夫在《雾霭》里面说到,戈尔巴乔夫缺乏雷霆的手段,他想讨好所有人。当既得利益者反对时,他有意的疏远了自由派的改革者;他想推行改革,又不想得罪原来的既得利益者。后来,支持改革的人被他疏远了,发动八一九政变的那些人又不可能和他一条心,这可能是他失败的原因。
闻一:他作为政治家的手段确实软弱,最后的过程很明显,叶利钦宣布俄罗斯独立的时候,他没有对叶利钦采取什么措施。他现在自己也承认,自己的改革操之过急了,对困难估计不足。
凤凰评论《高见》:看起来那么强大的苏联,政治高压实施了那么多年,社会控制那么严密,但是最终仍然以失败告终,它似乎在揭示某一个规律:想用强力把所有人震慑,用恐怖政治的办法实施暴力统治,实际上不可能获得长期的成功。
闻一:从世界历史看,任何一个繁荣的政权或者王朝,都不是靠恐怖手段建立起来的,也不是让人民全部生活在监控之下的,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事实。凡是繁荣发达的社会都是比较欢快的,人民心情舒畅,社会和谐平稳,领导人也不是那么张牙舞爪。暴力和强权可以维持一段时间,但不可能永久持续。
自由、平等、和谐、幸福,是人们最基本的追求和需求,要抑制人们的思想,抑制人们自由生活是做不到的。斯大林这样的统治者,相信权力可以解决一切,但是事与愿违。权力不能解决一切,警察、政党、军队都不可能解决一切。如果人心不向你,暂时可以维持,但迟早是不行的,世界史上曾经有千年不衰败的帝国吗?没有过,到现在为止没有过。
——凤凰网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