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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21 July 2012

中国的末世景象

在官方大吹特吹的“盛世”当中,在穷乡僻壤,在街头巷尾,在菜市场,我处处感受到的却是末世景象。
世风日下,正气荡存,腐败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 入,官场之糜烂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些年来,似乎无坚不摧的体制不断地将一切正直、有良知的人边缘化,乃至排出这个体制,使这个体制看上去真的如铁板一 块,如同无缝的鸡蛋,只是鸡蛋的里面一天天在腐烂。在这个人民只剩下自焚权利的时代,依赖体制为生、在体制内已得到好处或正得到好处、将得到好处的人,逐 渐变成了一种极端冷酷无情的体制化杀手。他们的冷酷无情,与嗜血魔王斯大林、毛泽东们掌权时代不大一样,那个时代的冷酷往往是基于权力斗争的需要,基于那 一套富有欺骗性的政治话语,那一套自以为可以改变人类命运的乌托邦蓝图,那些幻觉在相当长的时期也确曾欺骗了千千万万的人,其中包括许多像罗素、鲁迅、罗 曼罗兰这些来自不同民族具有大智慧的知识分子。那些为斯大林、毛泽东充当打手和杀人工具的有许多也是受愚弄,受骗上当的,并不一定是丧失了基本人性的嗜血 动物。相比之下,今天中国职业的体制化杀手则不过是一些赤裸裸的功名利禄之徒,他们的冷血、嗜血并不是为了权力斗争,更没有自己的政治追求,他们深知自己 只是体制机器上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可有可无,但是这个体制为他提供了腐败的机会,可以给他带来物质上的享乐,借助这个体制他可以捞取巨大的不合法的利 益。既然有这样的诱惑,明知自己所干的事是那么肮脏不义,明知在伤天害理,哪怕找不到一点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在所不顾。在诱人的利益面前,他们可以对弱者 的呐喊、呻吟置之不理,乃至对弱者的自我牺牲也不为所动,丧失了最后一道人道、人性的底线,彻底沦为体制化的职业杀人,那个在唐福珍自焚之后在媒体上大放 厥词的成都金牛区城管局局长钟昌林就是一个典型。
钟昌林在中国各地随处可见,是这个时代最具有普遍性的体制化杀手,唐福珍是他们逼死的,谢 朝平、谭作人、刘贤斌们是他们抓的,最近发生在江西的自焚事件也是他们逼成的,表面上他们正在捍卫现存体制的利益,实际上他们也是这个体制的掘墓人。若没 有他们长期以来的制造的种种血案、冤案,这个体制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遭到千百万国人的侧目而视。以追求利益最大化为主要诉求的地方政府,正是仰仗大批钟昌 林式的工具与民争利,无往而不胜,钟昌林们敢于作恶、面对死人不仅无动于衷而且毫无歉意,根源于地方既得利益集团对他们的保护。地方政府的气焰为何如此嚣 张?可以不顾天下滔滔舆论,为非作歹,一言以蔽之,今天已经是一个外重内轻的时代,朝廷的权威不足以号令地方,权力的重心日益失衡。
由于自 身丧失了变革的动力,以实用主义为最高追求的朝廷变成了一个没有理念、没有路线的食利集团,缺乏政治的合法性(未经广泛认可的公开选举定期授权),更无道 义的合法性,不再是代表人民的正义化身,在地方势力集团眼里也失去了任何光环,不再有任何神圣性,既无一言九鼎的权威,也不可能指望令出必行,更严重的是 朝廷处处要仰赖地方势力的撑台,让这出你骗我、我骗你、大家骗来骗去的“盛世”大戏继续唱下去,必须迁就下面,许多时候必须屈从下面的意志。房地产市场也 好、拆迁征地也好,朝廷出台了那么多禁令,很快都被地方消解,就是很好的证明。唐末藩镇割据、清末的督抚坐大,就是末世景象,今天只不过以另一种形式出现 而已。一部中国史,每当王朝末世,一方面腐败盛行,在朝的显赫亲贵攫取了巨额社会财富,成为豪门,上上下下争起效仿,贪婪地追逐利益,一方面是外重内轻, 令不出紫禁城,最终只能以王朝崩溃告终。今天的这幕大戏最终将怎样收场,无法逆料,但是这一天不会太远,时代的帷幕已在徐徐落下,尚未安排好移民后路的作 恶者看来要抓紧时间了。
前些天,一位对中国未来极为悲观的朋友闲聊时说,我们遭遇的是人类有史以来最狡猾、最残酷、最具有应变能力的 政权,往好的方向演变的可能性一点也看不到,前景大不乐观。我也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但不大同意他的这个看法。我说,最狡猾恐怕谈不上,现在能爬上权力舞 台去的充其量不过中人之资;残酷固然是残酷,但是比起毛泽东时代,已经没有那么残酷了,随着时间,就是想残酷也未必残酷得起来,毛时代杀人如麻,大张旗 鼓,全民动员,有胆识、有担当的林昭、遇罗克仅仅因为思想言论就被残酷地枪杀,到华国锋时代还杀了王申酉、李九莲等人。与那样的残酷相比,今天只能算“次 残酷”,就连抓人也是悄悄地干活,如同鬼子进村,见不得阳光,不仅媒体不敢报导,也巴不得将外部世界的声音遮蔽了;至于最具有应变能力,这些年来在统治技 术上确有许多改正,比如干坏事不留文字,没有片纸存档,只打电话传达,比如不敢在《人民日报》、新闻联播批判他们讨厌的人,甚至连文件也不发,仿佛什么也 没有发生,但是这不能证明统治术的提高,只能证明权力的弱化,正当性的缺失,没有足够的底气振振有辞地去做坏事。如果真的具备强大的应变能力,就是在社会 变革的呼声逐渐高涨,来自民众的火山待发的压力面前,有足够的勇气坐在对话的桌子上,和平开启一个对话时代,通过不流血的对话来完成制度转型,避免社会崩 溃、天下攘攘不安、无法收拾,真正“从制度上解决权力过分集中又得不到制约的问题”,这是今天中国的中心问题,是一切问题背后的问题,或者叫元问题吧。只 要这个问题一天得不到解决,这个时代就将继续糜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