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发财

作者: 张鸣
过年了，到处都在播放“恭喜发财”的歌。在革命的时代，这样歌绝对是不可能存活的，但是，在那个时代，人们就不想发财吗？那个时候，那些倒腾东西的人，“投机倒把分子”，即使冒着坐牢的危险，还是要倒腾，有的人，简直是九死不回。被抓住，挨批斗，游街，甚至挨揍，批判他们的群众，口号喊得一点都不响亮。如果政策稍微宽松一点，他们也都会跟着倒腾的。
国人最喜欢、最崇拜的神，不是佛祖和玉帝，甚至也不是观音菩萨，而是财神。为了让财神高大上一点，他们甚至不惜把关帝爷也变成财神，说是武财神，连点理由都不给。现在饭店里供着关帝，不是崇拜他神武或者讲义气，而是因为他是财神。
国人对于神灵，是用来求的，有求不应，是会发怒的。比如天旱求雨，如果久求不雨，会把龙王的雕像拉出来暴晒，甚至暴打。但是，人们对于财神，从来不敢这样造次。家家户户迎财神，真的能发财的有几家？没发财，甚至破财的，谁敢抱怨过财神？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把赵公明或者关云长的雕像拖下来？
不敢得罪财神，是我们对于神灵的最大的恭敬，最大的虔诚。
渴望发财，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说，其实没什么不好。如果没有这份执念，并顽强地付诸行动，中国的经济怎么可能连续这些年的腾飞？说到底，这才是经济发展的根本动力。如果人人都安贫乐道，混吃等死，或者吃斋念佛，就算有机会，也不出来经商或者打工，那么，你想想这个经济会怎样？
当然，这样的发财执念，一定会有副作用。有人会出来坑蒙拐骗，作假欺诈，甚至作科犯奸。尤其是，在发财冲动被压抑太久之后，强烈的反弹，会导致社会道德的畸形，笑贫不笑娼。但是，即使没有政府的法律大棒，一个正常的社会，自然会形成市场的调解机制，把由发财冲动导致的副作用降低到最小。古今中外，还没有哪个经济巨头，是靠诈骗发的家。想好好挣钱，首先得守规矩，市场的规矩。市场的规律，可以有净化社会的作用。中国人外国人都一样，没钱的时候，想发财，真发了财，有人就会散财。宗教，文化，道德，自然会出来起平衡作用。
在这里，我需要检讨的是，虽然从小到大都是出身不好的贱民，但是，我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发财致富的厌恶，也就是说，我鄙视恭喜发财。我本能地鄙视那些每一分钱都斤斤计较的人，对那些一门心思想发财的人，轻而远之。我这种小知识分子的道德清高，现在想来，是十分有害的。其危害程度，比那些想发财的愚民，有时所表现出对伟人的狂热崇拜要大得多。世界上很多狂热的妄动，就是由当年我这样的人所掀起和推动的。
恭喜发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