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真的很难

作者: 张鸣
人与人相处，该讲道理，应该是一个社会起码的底线。但事实上，做到这一点很难。触目所及，不讲道理的现象，比比皆是。你要是耐着性子讲道理，一般情况下是把自己气得半死。
首先，跟不明事理的人是没法讲理的。这些人大脑里就没有道理这根弦，或者说没有装相关的程序。他们只认强权，只服蛮力，你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基本上油盐不进。跟他们讲道理，如同对牛弹琴。他们不承认人类社会的基本常识，甚至不认为太阳从东边出来，鸡蛋是鸡下的，跟我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多少年来，没有人跟他们讲道理，甚至没有人把他们当人，他们每日所见，只有霸蛮，只有强迫命令，欺负了你，也没有人给他们一个说法。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习惯了，听道理的那扇门，就关闭了。
其次，有些貌似知书达理的人，也没法跟他们讲道理。因为他们总是自以为自己是对的，甚至真理在握。所以，他们只认自己对的道理，对相反的意见，根本不加理会。即便你把事实摆出来，事实证明他们的观点不对，他们也不认账。关键是，他们也不承认基本的常识，不讲逻辑，不遵循基本的辩论规则，为了坚持自己的观点，会不断地绕开主题，不断地另起话题，甚至胡搅蛮缠，甚至以声高取胜。
还有的时候，人们不是尊重基本的事实，也不是看谁讲的更有道理，而是看持哪个观点的人多，只要多数人赞同某个意见，他们就会跟随，你再怎么讲，人家听都不听。或者，只要持某一观点的人中，有权威人士，他们就会说，你看，连某某都这样说了，还会有什么问题？人家是厅级干部，还能有错？人家是北大的教授，权威！每到到这种时候，道理还没等讲呢，就胎死腹中了。
更可怕的，是有些人权力在手，由于权力的缘故，根本不屑于跟下面的人讲道理。一般情况下，他说了，就是对的，不对也对。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一个处罚出来，没地方讲理去，有权就是一切。别说跟他意见相反的意见，就算意见不相左，仅仅做些补充，也是不行的。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而且碰巧赶上他们的心情不错，他们才有可能听进去一点意见，而且说出意见的方式，还得十分的妥帖。有时，即使不是他们的下属，而是平级单位的意见，他们也不会听，如果有机会讨论的话，基本上不讲道理，强词夺理，无论怎么讲，都一定要占上风。
即使后来的事实证明了他的意见是错的，而被他压制的意见是对的，他们也不会认账。甚至像三国时袁绍那样，下属的意见被事实证明是对的，他们更不能容忍，把人杀了，倒是没有可能，但打击报复，穿小鞋，却是现成的。
这种时候，他们只能听懂一种声音，那就是权力的声音，只有权力比他们大的人的话，他们才会听进去，不仅听进去，而且俯首帖耳。这种时候，当然也不用讲道理，他们的俯首帖耳，也不是因为上级说的有道理，仅仅是因为权力。
即使在本该讲道理的学界，学术讨论，也经常不讲道理，充斥着硬坳，强辩，甚至胡搅蛮缠。搞人身攻击，泼妇骂街，也是常见的。我们这个民族，对道理，没有起码的尊重，当然也没有认同。最流行的认同，是赢了就好，成功者是不受谴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