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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19 February 2013

土地(秦牧)

(这是俺高二读过的一篇语文课文,作者的本意是给共匪歌功颂德的,没想到正文中的一段话
在他们心目中,土地代表着上天不可思议的赏赐,代表了财富和权力!他们知道,只要掌握了土地的所有权,就可以永不休止地榨取农民的血汗。”无形中说的正是今日共匪之所作所为-”圈地运动“,这是作者万万没想到的,真是讽刺啊)

我们生活在一个开辟人类新历史的光辉时代。在这样的时代,人们对许许多多的自然景物也都产生了新的联想、新的感情。不是有无数人在讴歌那光芒四射的朝阳、四季常青的松柏、庄严屹立的山峰、澎湃翻腾的海洋吗?不是有好些人在赞美挺拔的白杨、明亮的灯火、奔驰的列车、崭新的日历吗?睹物思人,这些东西引起人们多少丰富和充满感情的想象!
  这里我想来谈谈大地,谈谈泥土。
  当你坐在飞机上,看着我们无边无际的像覆盖上一张绿色地毯的大地的时候;当你坐在汽车上,倚着车窗看万里平畴的时候;或者,在农村里,看到一个老农捏起一把泥土,仔细端详,想鉴定它究竟适宜于种植什么谷物和蔬菜的时候;或者,当你自己随着大伙在田里插秧,黑油油的泥土吱吱地冒出脚缝的时候,不知道你曾否为土地涌现过许许多多的遐想?想起它的过去,它的未来,想起世世代代的劳动人民为要成为土地的主人,怎样斗争和流血,想起在绵长的历史中,我们每一块土地上面曾经出现过的人物和事迹,他们的苦难、愤恨、希望、期待的心情?
  有时,望着莽莽苍苍的大地,我骑着思想的野马奔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才又收住缰绳,缓步回到眼前灿烂的现实中来。
  我想起了二千六百多年前北方平原上的一幕情景。
  一队亡命贵族,在黄土平原上仆仆奔驰。他们虽然仗剑驾车,然而看得出来,他们疲倦极了,饥饿极了。他们用搜索的眼光望着田野,然而骄阳在上,田垅间麦苗稀疏,哪里有什么可吃的东西!一个农民正在田里除草。那流亡队伍中一个王子模样的人物,走下车子来,尽量客气地向农民请求着:“求你给我们弄点吃的东西吧!你总得要帮忙才好,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的了。”衣不蔽体、家里正在愁吃愁穿的农民望了这群不知稼穑艰难的人们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从田地里捧起一大块泥土,送到王子模样的人物面前,压抑着悲愤说:“这个给你吧!“王子模样的人显然被激怒了,他转身到车上取下马鞭,怒气冲冲地想逞一下威风,鞭打那个胆敢冒犯他的尊严的农民。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臣模样的人物上前去劝阻住了:“这是土地,上天赐给我们的,可不正是我们的好征兆么!”于是,一幕怪剧出现了,那王子模样的人突然跪下地来,叩头谢过上苍,然后郑重地捧起土块,放到车上,一行人又策马前进了。辘辘大车过处卷起了漫天尘土……
  这是《左传》记载下来的、春秋时代晋国公子重耳在亡命途中发生的故事。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情?除了因为这群贵族是在亡命途中,不得不压抑着威风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在他们心目中,土地代表着上天不可思议的赏赐,代表了财富和权力!他们知道,只要掌握了土地的所有权,就可以永不休止地榨取农民的血汗
  古代中国皇帝把疆土封赠给公侯时,就有这么一个仪式:皇帝站在地坛上,取起一块泥土来,用茅草包了,递给被封的人。上一个世纪,当殖民主义强盗还处在壮年时期,他们大肆杀戮太平洋各个岛屿上的土人,强迫他们投降,有一种被规定的投降仪式,就是要土人们跪在地上,用砂土撒到头顶。许许多多地方的部落,为了不愿跪着把神圣的泥土撒上天灵盖,就成批成批地被杀戮了。
  呵!这宝贵的土地!不事稼穑的剥削阶级只知道想方设法的掠夺它,把它作为榨取劳动者血汗的工具,亲自在上面播种五谷的劳动者,才真正对它具有强烈的感情,把它当做命根子,把它比喻成哺育自己的母亲。谈到这里,我想起了好些令人掀动感情波澜的事情。几个世纪以来,那些当年被迫得走投无路的破产的中国农民,漂流到海外去谋生的当儿,身上就常常怀着一撮家乡的泥土。那时,闽粤沿海港口上,一艘艘用白粉髹腹,用朱砂油头,头部两旁画上两个鱼眼睛似的小圈的红头船,乘着信风,把一批批失掉了土地的农民送到海外各地。当时离乡别井的人们,都习惯在远行之前,从井里取出一撮泥土,珍重地包藏在身边。他们把这撮泥土叫做“乡井土”。直到现在,海外华侨的床头箱里,还有人藏着这样的乡井土!试想想,在一撮撮看似平凡的泥土里,寄托了人们多少丰富深厚的感情!
  过去,多少劳动者为了土地而进行了连绵不断的悲壮斗争!当外国侵略者犯境的时候,又有多少英雄义士为保卫它而英勇地献出了生命!在我国福建沿海地方,历史上就流传着许多可歌可泣的保卫土地的抗敌爱国故事。在明末御倭和抗清的浪潮中,那里曾经进行过保卫每一寸土地的激烈斗争。有的地方,妇女的发髻上流行着插上三支短剑似的装饰品,那是明代妇女准备星夜和突然来袭的倭寇搏斗的装束的遗迹。有的地方,从前曾经流行过成人死后入殓时在面部盖上白布的风俗,那是明朝遗民羞见先人于地下、一种激励后代的葬仪。这些风俗,多么沉痛,多么壮烈!在我国的湛江地方,有一座桥梁被命名为“寸金桥”,就寓有“一寸土地一寸金”的意思,这是用来纪念当年抵抗帝国主义侵略的民族英雄们的。土地的长度和面积计算单位可以用丈,用公里,有亩,用公顷,然而在含有国土的意义的时候,它的计算单位应该用一寸、一撮来衡量。因为它代表一个国家的主权,一寸土都决不容侵犯,一撮土都是珍宝。这里,我想到了我们中国的整个版图,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里,一定要使它真真正正地完整无缺。台、澎等地还被一小撮反动派所盘踞,我们必须把它解放。从福建前线,我们听到了多少动人的故事呵!不仅我们英勇而强大的海军和空军,给予美蒋反动派以沉重的打击,就是民兵队伍,也巧妙地打击了敌人。就是好些少年儿童,在大炮轰击中也自动奔跑接驳电线,传信送物。他们体现了全体中国人民保卫每一寸国土的坚强意志。
  今天,在世界范围内,许许多多被殖民者奴役着的地方,也正在进行着驱逐侵略者、保卫国土的斗争。呵!一寸土,一撮土,在这种场合意义是多么神圣!
  提到了一寸土这几个字,我又禁不住想到一些岛屿上的人民战士。登上那些岛屿,你会更深地认识到“一寸土”的严肃意义。我到过一个小岛,那岛屿很小。然而,岛上的生活却是多么沸腾呵!这里的海滩、天空、海面,决不容许任何侵略者窥探和侵入一步,人民的子弟兵日夜守着大炮阵地,从望远镜里、从炮镜里观测着海洋上的任何动静。这些岛屿像大陆的眼睛,这些战士又像是岛屿的眼睛。不论是在月白风清还是九级风浪的夜里,他们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宽阔的海域。不仅这样,他们还把小岛建成花园一样美丽。本来是蛇虫蜿蜒、荆榛遍地的荒凉小岛,经过他们付出艰苦劳动,在上面建起了坚固的营房,辟出了林荫大道,又从祖国各地要来了花种,广植着笑脸迎人的各种花卉和鲜嫩的蔬菜;还建起畜牧栏,竖起鸽棚;又从海里摸出了石花,堆成小岛的美术图案。看到这些,令人不禁想到,我们所有的土地,一个个的岛屿,一寸寸的土壤,都在英雄们的守卫和汗水灌溉之下,迅速地在改变面貌了。
  在我们看来很平凡的一块块的田野,实际上都有过极不平凡的经历。在几十万年之间,人类在这上面追逐着野兽,放牧着牛羊,捡拾着野果,播种着五谷,那时候人们匍匐在大自然的威力之下,风雨雷霆,电光野火,都曾经使他们畏惧颤栗。几十万年过去了,人类进入了阶级社会,一片片的土地像被带上了镣铐似的,多少世代的农民,在大地上流尽了血汗,却挣不上温饱,有多少人在这一片片土地上面仰天叹息,椎心痛恨!又有多少人揭竿起义,画着眉毛,扎着头巾参加战斗,把压迫他们的贵族豪强杀死在这些土地上面。到了近代,又有多少人民的军队为了从封建地主阶级手里,把土地夺回来,和帝国主义的军队、剥削者的军队在这上面鏖战过。二十年代以来,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进行了革命斗争,打垮了反动统治者,推翻了剥削制度,进行了土地改革,土地的镣铐才被彻底打碎,劳动人民才真正成了土地的主人。我们热爱土地,我们正在豪迈地改造着土地,使他变成一片锦绣。当你这么思索的时候,大地上的红土黑土,黄土白土,仿佛都变成感情丰富的东西了,它们仿佛就像古代神话中的“息壤”似的,正在不断变化,不断成长,就像具有生命一样。
  几千年来披枷带锁的土地,一旦回到人民手里,变化是多么神速呵!你试展开一幅地图,思索一下各地的变化,该有多么惊人。沙漠开始出现了绿洲,不毛之地长出了庄稼,濯濯童山披上了锦裳,水库和运河像闪亮的镜子和一条条衣带一样缀满山谷和原野。有一次我从凌空直上的飞机的舱窗里俯瞰珠江三角洲,当时苍穹明净,我望了下去,真禁不住喝采,珠江三角洲壮观秀丽得几乎难以形容。水网和湖泊熠熠发光,大地竟像是一幅碧绿的天鹅绒,公路好似刀切一样的笔直,一丘丘的田野又赛似棋盘般整齐。嘿!千百年前的人们,以为天上有什么神仙奇迹,其实真正的奇迹却在今天的大地上。劳动者的力量把大地改变得多美!一个巧手姑娘所绣的只是一小幅花巾,广大劳动者却以大地为巾,把本来丑陋难看的地面变得像苏绣广绣般美丽了。
  你也许在火车的了望车上看过迅速掠过的美丽的大地;也许参加过几万人挑灯修筑水电站大坝的工程,在那种场合,千千万万人仿佛变成了一个挥动着巨臂的巨人,正在做着开天辟地工作。在华南,有些隔离大陆的岛屿给筑起了一条堤坝,和大陆连起来了;有些小山被填到海里,大海涌出陆地来了;干旱的雷州半岛被开出了一条比苏彝士运河还要长的运河;潮汕平原上的土地被整理成棋格一样齐整。我们时代的人既以一寸寸的土地为单位在精细工作着,又以一千里,一万里,更确切来说,又以全部已解放的九百多万平方公里土地作为一个整体来规划和工作着。这十几年来,同是千万年世代相传的大地上,长出了多少崭新的植物品种呵!每逢看到了欣欣向荣的庄稼,看到刚犁好的涌着泥浪的肥沃的土地,我的心头就涌起像《红旗歌谣》中的民歌所描写的——“沙果笑的红了脸,西瓜笑的如蜜甜,花儿笑的分了瓣,豌豆笑的鼓鼓圆”这一类带着泥土、露水、草叶、鲜花香味的大地的情景。让我们对土地激发起更强烈的感情吧!因为大地母亲的镣铐解除了,现在就看我们怎样为哺育我们的大地母亲好好工作了。
  事实上,无数的人也正在一天天地发展着这样的感情。你可以从细小或者巨大的场面中觉察到这一切。你看过公社干部率领着一群老农在巡田的情景吗?他们拿着一根软尺,到处量着,计算着一块块土地的水稻穗数;不管是不是自己管理的,看到任何一丘田里面的一根稗草都要涉水下去把它拔掉。你看到农村中的青年技术员在改变土壤的场面吗?有时他们把几千年未曾见过天日的沃土底下的砾土都翻动了,
  或者深夜焚起篝火烧土,要使一处处的土地都变得膏腴起来。
  几万人围在一片土地上建筑堤坝,几千人举着红旗浩浩荡荡上山的情景尤其动人心魄。那呐喊,那笑声,尤其是那一对对灼热的眼睛!虽然在紧张的劳动中大家都少说话了,但是那眼光仿佛在诉说着一切:“干呵干呵,向土地夺宝,把我们所有的土地都利用起来。一定要用我们这一代人的双手,搬掉落后和穷困这两座大山!”有时这些声音寄托于劳动号子,寄托于车队奔驰之中,仿佛令人感到战鼓和进军号的撼人的气魄……
  让我们捧起一把泥土来仔细端详吧!这是我们的土地呵!怎样保卫每一寸的土地呢?怎样使每一寸土地都发挥它的巨大的潜力,一天天更加美好起来呢?党正在领导和率领着我们前进。青春的大地也好象发出巨大的声音,要求每一个中国人民都作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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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牧的散文小品

  秦牧,原名林觉夫,广东省澄海县人,是我国当代著名散文家。

  一九一九年,他出生于香港,三岁时 随父母迁居新加坡。其父原为乡间一裁缝,出国后做了米店经理。其母出身婢女,她的悲惨身世对作者影响很大,使他从小就同情贫苦人的不幸遭遇。少年时代,他 在新加坡“端蒙学校”读书,酷爱文学,好看马戏,喜欢动物;假期常到马来亚一个大果园消闲,这更增强了他对动植物、对大自然的浓厚兴味。这段少年时代的异 国生活,深深地影响了他后来的创作。

  一九三二年回国后,在澄海、汕头、香港等地读中学,高中时开始发表文章,接受了鲁迅、巴金、茅 盾等人作品的影响。一九三八年春,在抗战热潮中,他结束了学生生活,到广东参加了抗敌宣传工作。曾干过演员、编辑、战地工作队员、科员、教师等等工作,失 业时即以写作糊口。一九四三年至一九四四年在报上发表的抨击国民党反动派的文章,后辑为《秦牧杂文》①。这是作者的第一本文集,由此他踏上了文学的道路。 解放前,他一直在重庆、上海、香港等地从事进步的文化工作。建国后,主要精力集中在散文的写作上,散文集有《星下集》、《贝壳集》、《潮汐和船》及《花 城》,此外还有中篇小说《黄金海岸》、童话故事集《巨手》和文艺散论《艺海拾贝》。粉碎“四人帮”后,他出版了散文自选集《长河浪花集》,此书代表了他散 文创作的主要成就。

  建国以后,秦牧散文的格调有了明显的变化。这种变化,早在解放前的一篇文章中就已经透出了它的消息:“今日,坟 墓里的死人都在引颈呻吟了!而明日,将靠我们的血手奠下一份和平的基业,我们将在群星闪烁的夏夜,为孩子们谈天说地,从宇宙谈到阿米巴,不再象前辈老人一 样,再用颤栗的音调述说吃人肉的故事……”①事实果真如此,解放后秦牧的散文以新的面貌出现了:从内容上说,它由重在揭露转变为以歌颂为主;从写法上说, 它由对某一具体事件的议论转变为环绕一个中心旁征博引、谈天说地;从语言风格上说,它由尖锐犀利转变为明快晓畅。

  秦牧散文的一个重 要特色,是其题材广阔,写法多样。他早就痛感于当代散文题材的狭窄,主张它应该是一个“海阔天空”的领域。他认为:“正面讴歌光明和鞭挞丑恶的作品,固然 头等重要,而一些能够增进人民高尚情操,提高审美观念,学习或者加强辩证唯物主义思想之类的题材,也应该有所接触和表现。”②也就是说,“除了国际、社会 斗争、艺术理论、风土人物志一类的散文外,我们应该有知识小品、谈天说地、个人抒情一类的散文。通过各种各样的内容给人以思想的启发、美的感受、情操的陶 冶。”③他的创作是这种主张的一个实践。在他所写的三百多篇文章中,或描绘日月星辰,山川土地;或状写花鸟虫鱼,珍禽异兽;或介绍古迹名胜,风物人情;或 漫话史实传说,轶闻趣事……真是丰富多彩,不拘一格。人们把他这些五颜六色的文章比为一座“花城”,是有道理的。以写法而论,也是因篇而异,品类不一。尽 管他的散文偏重于说理的较多,但同是说理,色彩也不划一。《菱角的喜剧》,讲事物的复杂性和多样性;《面包和盐》,谈平凡和伟大的辩证法;《花市徜徉 录》,由赏花的观感论及文学艺术的创作;《海滩拾贝》,由贝壳的启示说到事物复杂、变化的道理,个人和集体的关系。这些文章角度别致,见解透辟,有较浓的 “哲理”色彩。还有一类文章则以批判的锋芒取胜,如:《一个黑人战士的豪迈声音》,讲两种幸福观的截然对立;《手莫伸》,谈那些市侩、野心家即“伸手派” 的可耻下场;《说狼》,则说的是帝国主义的豺狼本性。这些文章或批评人民内部的错误思想,或讨伐资产阶级的丑恶行径,或鞭笞资本主义的罪恶制度,义正辞 严,笔锋凌厉,写法近于“杂文”。他的偏于抒情的散文,也是多种多样的。《社稷坛抒情》、《土地》,其抒发感情的方式表现为思接千古、浮想联翩;《奇 树》、《榕树的美髯》,其抒发感情的方式却求助于连类设譬、借物抒怀;《深情注视壁上人……》、《欧洲的风雪和阴霾》则又不同,前者缅怀往事,忆念生平, 情真而意笃,是一篇颇为动情的回忆性散文,后者娓娓叙事,含而不露,但“曲终奏雅”,是典型的抒情散文的写法。他还有一些偏重于叙事的散文,如《壮族与 我》,追叙了一段因民族隔阂而造成的小小“误会”,从而阐发了民族之间应团结共处的思想;《摸鱼老手》,描写了一个叫“亿泉”的青年农民,他不仅擅长摸 鱼,而且品德高洁,是一曲新人的赞歌。至于说到《天坛幻想录》、《说龟蛇》等篇,又与上述几类殊异:前一篇探究了“圜丘”的构筑如何都与“九”字有关,解 开了“九”字之谜;后一篇考据了龟蛇并提的历史渊源,讲清了“龟蛇对峙”的内涵——很明显,这只能归入“知识小品”一类了。总之,在题材、体裁及写法的多 样化开拓上,秦牧是较为用力的。

  在重视思想性的前提下,讲究文章的知识性和趣味性,是秦牧散文的又一重要特色。他的知识储备是十分 广泛并有一定深度的。举凡天文、地理、人情、世态、山川、名物、文学、艺术,他都广为涉猎;历史、传说、典故、见闻、奇谈、趣事、异域异论,他都锐意搜 求。他堪称是一位“博闻强记”的杂家。他的文章,既讲“知识”,又带“趣味”,形成了一种“寓教于乐”的独特风格。他写文章时,活似和读者在星下漫语,在 海滨谈心,天上地下,妙趣横生,而绝不会叫人产生读那些“干、硬、空”文章时所感到的那种苦楚。《社稷坛抒情》一文仿佛把读者带到了遥远的往古,认识了那 “五行”观念的萌生过程,见到了人们对孕育着万物的土地的膜拜感情,给人以有益有趣的知识;《潮汐和船》则似乎又把读者引到了潮水涨落的海滩,面对那扬帆 远征的轻舟,了解了从古至今航船发展演变的历史,使人情不自禁地要对那“人类文明的积累”大声赞美,对那种“勇敢、智慧和毅力”深表倾慕。在《珍贵植物与 瑰奇传说》中,他讲了有关水稻、麦子、甘蔗、茶叶等植物的美妙传说;在《海滩拾贝》中,他介绍了诸如“椰子螺”、“蜘蛛螺”、“凤凰贝”、“波斯贝”等贝 壳的名贵品类。在《花城》中,他说花;在《奇树》中,他道树;在《说牛》中,他谈牛;在《土地》中,他讲土……秦牧的散文就是这样象万花筒一般五光十色, 生动富有。读他的散文,不仅能增长见闻、一新耳目,而且可以获得思想的教益、“愉快和休息”。

  秦牧还较为讲究散文的表现技巧。他认 为,“一座大山上有小堆的乱石,时常无损于大山的壮观。但如果一个小园中有一堆乱石,就很容易破坏园林之美。同样的道理,短小的文章特别需要写得简洁和优 美。”①在他看来,散文应该“象苏州的园林,小是小了,然而却境界深邃,天地开阔,看起来花样蛮多”,应该“象扇画小幅,尺素之间,竟有烟波云海,幽谷峻 崖;象牙雕,榄核雕之类,小小一片一粒之间竟有许多的人物形象,使我们目注神驰。”②他叙述故事文笔较为生动、传神。如《左传》上有名的“晋公子重耳出 亡”的情景,在他的散文《土地》中就被写得栩栩如生,令人读之难忘。他也善于在文章中嵌入景物描写的片段,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幅引人遐想的优美画面。如:

就是在今天,在可以登陆的沙滩以外,乱石纵横的岩岸地区,你仍然可以依稀看到一个保持着原始格调的热带岛屿的风貌。浩瀚无边的湛蓝的海洋,一道道波浪不断 涌来,撞击在岩石上,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吼声,喷溅着雪白的泡沫。海蟹在石头缝里穿行,藤壶、牡蛎密布在岩石上,海参在清澈的海水里蠕动,吐着青白色的粘 液。在天空上,岩鹰正在滑翔。好一片天苍苍、海茫茫、寥廓空旷的景象!①

  他还擅长在关键之处精练而有力地抒发感情。《古战场春晓》 一文,篇短而意长,抒发了他在三元里这一古战场上凭吊怀古的激昂情怀,回顾了中国近代史的伟大“开篇”。全文结束处,作者不禁放怀长吟:“呵,我们美丽的 土地,英雄的人民!”他在《土地》这篇文思泉涌的名作中,怀着对土地儿女般亲昵的感情,阐发了一个如何保卫、建设从镣铐中解放了的“大地母亲”的严肃主 题。他在谈及抗击侵略、保卫国土时,油然而发感喟:“呵!一寸土,一撮土,在这种场合意义是多么神圣!”秦牧在谈到自己写作散文的经验时曾说:“一方面, 要紧紧掌握住根本的思想要求;另方面又必须在这个共同的基础上点出新意。一方面必须对材料有高度的概括;另方面又必须在‘画龙点睛’之处作细腻的加工。一 方面要注意自然淳朴;另方面又必须认真修饰剪裁。一方面要多运用新鲜的口语;另方面又必须刻意作语言的加工。”②特别是文章的“点睛”之笔,他认为应该格 外“强烈和细腻”,在这些地方,他不吝气力,惨淡经营,“往往放慢速度,特别细心地写。有时甚至另纸起稿,以一两个小时来写那刻意求工的三五百字”③。另 外,他强调散文作家应具有多套笔墨,注意“粗犷和细致互相结合,意笔和工笔交错运用”①等等。他写的文章,大体上印证了这些见解。

   虽然秦牧的散文写作独辟蹊径,富有特色,他创造出了一种开阔眼界、广见闻、长知识的“小百科全书”式的散文新形式;但是,如果把他的这些作品和艺术散文自 身的特性、规律相比较一下的话,就会发现它们也普遍存在着严重的缺欠。秦牧自己曾说:“解放后我写过好几百篇散文,自己满意的很少。大概,《古战场春晓》 《土地》《社稷坛抒情》《花城》《潮汐和船》《深情注视壁上人》那几篇,是比较满意的。这几篇,酝酿的时间长些,写作之际也花了较大的气力。”②现在看得 比较清楚了:《古战场春晓》等文章,好就好在它们体现了较强的主体意识,做到了有“我”、出“情”,进到了较高的艺术审美层次;而其它的一些文章,虽“知 识”、“趣味”有余但终因无“我’、乏“情”而不能进入艺术散文的殿堂,只成了所谓的“知识小品”。一般论者皆认为秦牧散文具有“思想性、知识性、趣味 性”的三个特点,其实,这些特点都还不是艺术散文的本质特性——如果没有浓厚抒情性的话,“自我”和“对象”即不能渗透、交融,“知识”和“趣味”也不能 造成“情境”,那么,它们就还只是“理智”的而不是“感情”的,是“冷”的而不是“热”的,是“短文”而不是“美文”。所以,缺乏抒情性是秦牧散文最大的 问题,也是他的创作未能取得更大突破的关键原因。此外,他的笔墨也还缺乏深层的个性色彩,明白晓畅有余而婉转、涩味不足,不太能经得起翫味和咀嚼。如何冲 破这些既往的思维定势和表现模式,真正进入散文创作的自由境界,是秦牧这位勤奋而多产的老作家所面临的一个新课题。